一個人孤零零守著秘密實驗室的那些日子,她總是想念他的聲音和笑臉;發自內心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每次分別時格外傷心;不希望聽到他神情甜蜜地提及別的女性......這難道,就是人類所說的愛情嗎?
“愛情”這個詞,在數據庫裡常常碰見,但光讀取字面意思可沒用,必須親身體會才能理解。
有一首歌詞,搖搖一直不太明白:“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
以前,她想不出冰冷的水和熱淚的關系,覺得這歌詞有邏輯錯誤,而且缺乏科學常識,所以嗤之以鼻。
但是近來,她似乎越來越能體會這句話的涵義了,只是她的生理構造,暫時還不容許她流下熱淚而已。
而且她的締造者羅人雁,是個比較“無情”的人,他認為流淚是人類做的無用功之一,應該摒棄,所以一直沒有增加這一功能的打算。
剛才看展覽的時候,一位業界人士介紹說,目前還有很多事情是機器做不了的,最主要也是最明顯的就是,人類具有情感,而機器沒有或這方面不足。
比如聽到寶寶的哭聲,母親就能分辨出寶寶是餓了還是不高興了;比如很多十幾二十幾年不見的老同學,一碰面就能認出彼此。
這些,就算是目前最高端的人工智能情感機器人也做不到。
情感是人與人之間的奇妙紐帶,很難用科學去解釋或度量。
上面提到的事情,就連搖搖也做不到,但搖搖認為,即便過上幾十年,等曲南休變成老頭了,自己還是可以一眼就認出他來。因為他已經牢牢扎根在自己“心”(芯片)上了。
婉轉悠揚的歌聲在繼續,天籟般動聽。
人們常說,要用心唱歌才會感人。
曲南休目不轉睛凝視著台上的搖搖,全神貫注聆聽一個沒有“心”的“人”用“心”唱出的歌聲。
奇怪,她明明是台機器,此刻卻頭一次對她產生了一絲對女人的情感,尤其當她唱到“我曾深深為你牽魂”的時候,小曲的心,莫名地動了一下。
說實話,滿場的人今天都是來看機器人的,但表演開始後不一會兒,大家的目光不知不覺全集中到搖搖一個人身上去了,甚至有那麽一瞬,大家忘記了自己是在科技展,還以為是來聽演唱會的呢。
兩個“美女”唱得太專業了。尤其是高音部分,毫不費力。
尤其搖搖的表情和身姿都到位極了,愛說話的小王在旁邊讚不絕口。
邵爺爺一直沒出聲,只是默默欣賞。
唱完之後大家又評說了些什麽,小曲沒印象了。
告別了邵爺爺和小王,他和搖搖一起往展廳外走,背負著大家夥豔羨的目光。
“曲南休,剛才我唱得好嗎?”
“好,沒想到你唱歌這麽好聽。”
搖搖開心地說:“那我以後經常給你唱吧。”
小曲無端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歉疚感,他越來越無法把搖搖當作一個機器人看了。
只要有感情,有沒有安裝心臟,又有什麽重要呢?
而在搖搖眼裡,曲南休也從來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喜歡他,絕不僅僅是因為通過精密的數據分析得出,曲南休的身材堪稱完美。
“小曲,昨天有一條特好玩的新聞你看了嗎?”
“什麽新聞?”
“機器人自殺事件啊,你聽說了嗎?”
“什麽?機器人自殺?真是要逆天了。”
“對啊,奧地利有個專門負責做家務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主人平時讓他乾的活太多了,態度也不是太好,有一天它就趁主人全家出門,把電爐頭上的鍋推開,然後打開爐子自己蹲上去了,最後引起火災。等消防員趕到的時候,他都燒成灰了,不過還好他感覺不到疼。”
“真的假的?別啥都信,等回去我上網好好考證一下。”
搖搖總結道:“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就是,女人聽風就是雨,男人什麽都要考證了才信。”
“哈哈哈,有道理!不過我一向認為,自殺是最沒出息.....”
小曲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忽然想起了曾割腕自殺未遂的棱花。任何不美好的字眼,他都不舍得用在棱花身上,因此不說了。
“繼續說啊,怎麽了?”
“沒什麽。”
“曲南休,你是不是想說,‘自殺是最沒出息的行為,有什麽事情應該努力去解決,而自殺恰好證明了自己的無能’,所以是弱者的行徑?”
曲南休無可奈何地說:“什麽都瞞不住你,你簡直像能看透人的心一樣。”
搖搖得意地說:“我只不過是從數據庫裡調了幾本小說出來,上面關於自殺的台詞,千篇一律全是這麽寫的,一點新意都沒有。”
當機器人有了更多自主思維之後,更多的問題必將產生。
正在這時,有人迎面走來攔住了他們。
“先生好,女士好,”他從兜裡掏出一張閃閃發亮包裝精美的卡片,“我是xxx影視公司的星探。”
這句話聽著怎麽那麽熟?小卡片看著也熟。
小曲忽然想起若乾年前,自己在大街上走著走著,王三一也是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拉自己去當兼職男模特。
好久沒聯系了,也不知那哥們兒現在怎麽樣了。小曲花了三秒鍾走神,思念老朋友。
這回這個星探打扮比王三一樸實,也沒假扮韓國口音或香港口音,操著地道的京片子。
“是這樣的,我剛才聽到女士在台上唱歌,覺得您的嗓音條件和外在條件都太完美了,所以想邀請您到我們公司去試個鏡。現在好多一線當紅明星,當初都是我們公司挖出來的,比如xxx、xxx,還有那個xxx。”
說著遞上了聯系名片。
越來越精彩了啊,小曲想,現在居然有星探看上搖搖了!如果不揭穿,有一天她會不會成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然後狗仔去扒她的家庭背景,扒她的情史,扒她的學歷,可就算是那個最牛的“名探趙六”,恐怕也扒不出搖搖任何信息。
他看了看搖搖,她沒什麽反應,估計還在搜索“星探”一詞的涵義。
小曲替她接過名片:“我們考慮一下。”
至少沒有像很多人一樣高聲罵著“騙子”,然後把名片摔回到臉上,星探很高興地走了。
小曲對搖搖說:“我在想,也許這是把你公布於世最石破天驚的方法。”
搖搖說:“你不會真要聯系他吧?”
“咱們不一定聯系他,但是你願不願意上電視?”
“電視?”
“我很少看電視,但有一次在路上看到大屏幕上播那個什麽《中國金嗓子》,都是去唱歌的,高手在民間啊!設想一下,你報名去參賽,你的唱技把全場都震了之後,突然向全國正在看直播的觀眾宣布,剛才唱歌的不是人......哈哈哈!”
因為寫小說的關系,曲南休的腦洞是越來越大了,他能想象出現場評委、主持人、攝像、音效、觀眾等等,全部人仰馬翻的樣子。
沒想到搖搖聽了也覺得很好玩:“有意思,但是我能上得了嗎?得層層選拔才能上電視吧?”
小曲信心十足:“就你這嗓子,絕對沒問題。我雖然不會唱歌,聽歌還是會的。不過這事還要跟羅教授和投資人商量一下,得等跟後悔藥同步才行。”
程六朝的爸爸程詩萬給小曲來電話,說是手續進展比較緩慢,要審核的東西比較多,說在這期間,另一位天使投資人想要與他見見面。
小曲欣然答應,這是應該的,況且他也很好奇其他投資人是什麽樣的人物。
地點依然約在程家的私立醫院,總經理辦公室,晚上。
那天路上堵車堵得厲害,小曲滿頭大汗趕到時,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就這,他還是中間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狂奔了一段路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
轉椅裡的一個人,從面朝窗轉到面衝他,然後站起身來說:“不要緊,小曲,來了就好。”
聲音聽著如此熟悉,卻不是程總。
曲南休抹了把汗定睛一瞧,那不是邵爺爺是誰?!
他疑問的目光與旁邊程詩萬的目光相遇,進行了一下確認:“邵爺爺,原來您就是另一位天使投資人啊!”
難怪那天科技展,七八十歲的老人也跟著去湊熱鬧。敢情人家不光只是湊湊熱鬧,還拿出過實際行動參與腦科學與人工智能項目呢!
“小曲,請原諒我到現在,才告訴你我的身份,我只是不希望家裡人知道這件事,他們都以為我只有那點兒退休金和國家特殊津貼呢。我這麽做,也是希望我的兒孫能想著自己奮鬥。”
小曲忙說:“理解。”
邵爺爺從90年代末期開始,聽人建議,陸續以每平米一千多塊的價格購買了幾套小戶型,用盡了畢生積蓄,本來是打算將來留著出租的,每月跑去收收房租,跟房客聊聊天,也不至於退休生活太寂寞。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後來房價跟坐火箭似的蹭蹭往上漲,很快他就倒手換了一批精裝大戶型。
房價成倍增長,倒手幾次之後,那不多的本金竟然為他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巨額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