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曲南休來說，這一次拿到了文憑，找工作情況比上次略強。不過，本科畢業要想找跟腦神經科學沾邊的，還是門兒都沒有。

  費了好大工夫，花了許多口舌，到處碰壁後，決定專攻汽車銷售職位。

  因為門檻不高，有培訓，沒經驗的還有四千底薪，更不用說還有上不封頂的傭金。而且做銷售時間相對自由，掙多掙少在自己，大概會有多點時間複讀，備戰明年考研。

  不過人家人事部說了，汽車銷售得有駕照，萬一客戶想坐車遛遛，又萬一有什麽原因不能自己開，銷售就得充當車夫了。

  況且，連自己都沒開過的車，又憑啥吹得天花亂墜讓別人掏錢呢？

  可能男人天生對開車有天賦，曲南休很快拿下駕照，最後把工作敲定在了一家大眾汽車4S店。

  公司位於六環外。曲南休緊挨著它租了個裝修相當不錯的一室一廳，周邊較為安靜，價格也不離譜。

  本來他想與人合租的，因為擔心自己夜裡會“怕黑恐懼症”迸發。但是轉念一想，跟人合住多不方便呀，萬一有時候李湯霓來呢......想著想著，嘴角抬了抬。

  夜裡，他糾結了許久，還是決定不跟自己作對了，開著燈睡。

  為了科學夢想曲線救國，曲南休的新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公司銷售部一線銷售人員共十人，清一色男士，其中就他和另外一個胖小夥是新來的。

  胖小夥憨憨的，人稱小胖，這綽號簡潔又大氣，關鍵叫著順口，真名反倒不重要了。

  小胖和曲南休一樣是應屆畢業生，不同的是，人家是學機械的，有理論基礎。

  銷售經理卻是個女人，一枝獨秀，確切地說，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冷豔的那種，反正從沒見她笑過。

  曲南休暗想，會不會是牙不好？

  她的名字也相當冷——黎素冰。光是聽一聽都要抖三抖，還好不是總見到她。

  上班第一天，曲南休和小胖穿著白襯衫去的公司，然而分配到的工作卻是——學習洗車！

  把車子用水仔細衝一遍，然後打上洗車液，仔細擦一遍，再用水衝，再擦。雪白的襯衫遭了殃。

  話說現在很多地方都有自動洗車裝置了，搞不懂幹嘛還專門練習這個呢？

  小胖是個很嚴謹的人，對於車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愛，老銷售們有些技術性強的問題，反而得請教他。

  他看車子那眼神就跟看美女似的，摸車的動作簡直也跟摸美女似的，深情得一塌糊塗，讓曲南休很慚愧。因為小曲滿腦子想的都是，啥時候這車歸我啊？

  好不容易不用洗車了，他倆一人領了本《銷售顧問培訓手冊》和一本《大眾汽車各型號參數手冊》，開始了昏天黑地的背誦生涯。

  曲南休背得都要吐了。還以為做銷售比較輕松，有時間複習專業知識呢，結果要記的東西比上學考試多多了！

  李湯霓不管什麽時候打電話給他，他都在背書，連坐馬桶上也不例外。有一次背著背著參數，真把米粒給送到鼻子裡去了。

  小胖倒還好，人家上學時專門學過汽車參數知識，一點就透。

  據說這洗車+背書，是銷售經理黎素冰給所有新人的下馬威。不過呢，也算給的有道理吧。

  好不容易廢寢忘食地背得差不多了，可以開始觀摩資深銷售們的工作了。

  曲南休發現，這活還真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不但需要專業知識，還需要察言觀色的能力、應變能力、推銷能力等等。

  這天工作間隙，在部門茶水間裡，幾個銷售端著飲料隨意聊天。曲南休和小胖都在。

  除了聊車之外，最經久不衰的話題就是女人了，有時也會聊些出格的和帶色的笑話啥的。

  銷售小朗最愛說笑：“據史料記載，咱們國家盛唐的時候，風氣是這樣的——一般老婆們到了二十八九歲，就會主動跟老公說：‘官人，您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娶一房小的了，要不然街坊鄰居們會說我不懂事。’官人說了：‘沒見我成天忙著呢嗎，我哪有這閑工夫？’正房又說：‘不然我幫您相一個吧，要是您看中了就點個頭，其余的全交給我來操辦，行不行？’官人說：‘你自己拿主意吧。’”

  說到這裡，小朗痛心疾首，捶胸頓足：“每當想到我們傳統文化的丟失，我的心就痛得久久不能平靜啊！”

  眾人一陣爆笑。

  接著，大家又談及銷售經理黎素冰，公認她長得很正點。

  只是，她身為銷售經理，卻不常露面，也不主持會議，頂多旁聽一下。對於她到底有多大能耐，竟然沒人了解。

  千不該，萬不該，曲南休偏這時候嘴欠說了一句調侃的話：“年輕漂亮當官兒又不乾活，該不會是潛規則上去的花瓶吧？”

  背朝門口的他，話音落地時無人敢接，只見在場所有人的臉都綠了。

  曲南休有種不祥的預感，回身的動作進行得異常艱難，好像有人拿千斤頂壓著不讓他回頭似的。

  “我去！”

  當他把臉轉向茶水間門口的時候，感覺跟看到鬼一樣，因為黎素冰本人正端著咖啡杯矗立在門口！

  她一張俏臉上面沉似水，目光帶刃，能把人大卸八塊的那種眼神！好像在說：好啊，背後議論別人不說，還把我說得如此不堪！被我逮個正著吧？！

  她手裡的星巴克咖啡杯命運多舛，仿佛隨時都可能被九陰白骨爪捏碎掉！

  奇怪，她的高跟鞋怎麽沒發出預警呢？

  這幫漢子哪裡知道，“高跟鞋消音墊”這種產品都已經上市好久了。

  這時，在場其他人都流露出了“兄弟，好自為之，俺們幫不了你了”的眼神，一個個灰溜溜地逃離了現場，回去幹活了。

  這幫沒心沒肺的！

  茶水間裡就剩下了盛怒之下的黎素冰，和忐忑不安的曲南休。

  一世聰明的小曲，此刻竟然不知該如何圓場。這女人冷冽的氣場太強大，咄咄逼人！

  如果她真是靠遙遙領先的銷售額爬上銷售經理位置的，那麽一定是當時客戶們擔心不買車的話，會被她滅口！

  從來不笑的黎素冰，一步一步緩而穩健地來到他鼻尖底下，仰頭看了他一會兒。

  NND，誰說這女人不會笑？

  她臉上的肌肉移行換影，竟然漸漸露出了一個讓人難以言喻的笑容！

  眉毛、眼睛、鼻子、嘴，好像都不太協調，具體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反正還不如不笑呢！

  這笑容顯得有些猙獰，讓人覺得後面仿佛有陰謀似的。

  果不其然，黎素冰冷冷拋下一句與“笑”字毫不沾邊的話：“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然後，笑容一收，踩著小高跟趾高氣昂地走了。

  曲南休隻覺頭皮一陣發麻，脊背一陣發涼。

  去她辦公室肯定沒好事，但自己一個大男人，難道，難道還怕了她不成？老子連鬼門關都敢闖！（他忘了自己連晚上黑點兒自己一個人呆著都怕。）

  曲南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卻腿肚子轉筋地跟進了黎素冰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一味的冷色調，跟她冰冷的臉色很稱。

  曲南休還在回味她剛才那個猙獰的笑容，一時想不明白，挺漂亮的一張臉，為什麽笑起來會是那樣。

  他一抬頭，發現在書架裡擺著一隻不大的粉色毛絨小熊。這是唯一讓人覺得黎素冰還有一絲女人味的地方。

  “曲南休，你本月的底薪要打對折，而且下班留下打掃辦公室衛生。”

  “什麽？憑啥！”

  曲南休咆哮道。

  黎素冰坐在轉椅上轉了轉，滿不在乎地說：“就憑你對上司不敬！作為經理，我有這個權力。員工守則你沒看過嗎？”

  本來，曲南休因為說了那不恭敬的話，心裡有幾分歉意，這下一點歉意都沒了。

  不就開句玩笑嘛，至於這麽公報私仇嘛？這女人肯定是被人甩了，到處找平衡！

  李湯霓來電話，問曲南休下班了沒有，要不要一起吃飯。曲南休支支吾吾地說自己正在加班，要很晚才能走。

  公司裡除了他已經沒別人了。他拿著墩布笤帚簸箕抹布和桶一大堆，挨個打掃格子間。

  都說職場不比象牙塔，真是一上來就被甩了個下馬威啊！一句無心的玩笑造成如此後果，他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適合職場了，也許就該一輩子搞科研。現在覺得天天學專業知識和做實驗太幸福了！

  不過，這事也給了他一個深刻的教訓，那就是玩笑不能隨便開。

  第二天早上，黎素冰打量了一下曲南休的勞動成果，又拋下一句：“洗手間打掃了嗎？”

  曲南休心裡早就罵開了。但是他已經簽了工作合同，又在公司旁邊租下了房子，怎能隨心所欲更換工作？再說，一言不合就放棄，也不是他的風格。

  暫且忍氣吞聲吧。

  小胖好心勸他：“小曲，你是得罪瘟神了，要不去向她道個歉吧，就說當時是開玩笑的，沒有惡意。”

  可見識過黎素冰的濫用職權和冰冷嘴臉之後，曲南休很抵製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