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休的計劃成功，銷售業績直線上升，很多客戶是受陪練教練們的推薦而來。

  但小曲還是根據每個客戶家庭的實際需要做出推薦，而不是一味誇大高端車的優點。即便他們最終挑選了最便宜的小車，曲南休也一律盡心盡力，以禮相待。

  還是奶奶在世時說得好：缺錢可以，缺德不行！

  他卻沒有想到，最後為他帶來更多客戶和最多實際收益的，其實是這批購買了小車的客戶的口碑。找他的人數像滾雪球一樣多了起來。

  同事們卻一致認為，小曲一定是利用了黎素冰的裙帶關系，黎素冰一定是把自己掌握了多年的大客戶讓給了他，因此更加疏離他了。

  “剛來的時候挺老實的，真沒看出來，他是那種人！”

  “藏得挺深啊！”

  “現在這世道，不能輕易相信別人啊！”

  “咱們真傻，那會兒還當著他面兒一起說黎素冰壞話呢。你們還記得嘛，當時小曲說什麽來著？”

  “記得啊，他說，‘年輕漂亮當官兒又不乾活，該不會是潛規則上去的花瓶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人家心裡想一套，嘴上說一套，矮瑪真可怕，想想我都起雞皮疙瘩！”

  只有小胖在一旁鼓著腮幫不發言，他隱隱覺得，小曲應該不是他們形容的那種人，可他又不想因為幫他說話，而“犧牲”掉大家對自己的信任。要是大家集體疏遠自己，那日子他可過不下去，非得難過得哭鼻子不可！

  幸好，曲南休不是那種一個人就活不下去的（只要別讓他一個人呆在黑燈瞎火的地方就行），而且他很忙，忙得顧不上想辣麽多。

  最關鍵的是，他覺得清者自清，不必解釋太多，反之容易越描越黑。

  應付客戶、複習功課、定期去秘密實驗室接受檢查、寫小說、管理“後悔吧”、時不時和李湯霓見面，這些已經讓他團團轉了，有時霧霾太重，他就把早上的晨跑取消，奢侈地多睡個把鍾頭。即便如此，體重還是有所下降。

  因為瘦了，臉部輪廓反倒顯得更加立體了。

  三個月後，工作總結會。

  按黎素冰以往的習慣，這種會議都是電話會議，但這一次竟然破天荒要求全體集合到會議室舉行，任何人不得缺席。

  原來是宣布曲南休的業績問鼎整個團隊。只有黎素冰一個人恭喜他。

  大家心有不平地想，不就是為了表揚小曲嘛，用得著這麽興師動眾的麽？

  沒想到，表揚完了，黎素冰竟然說：“感謝大家這兩年來對我工作的支持，也謝謝大家對我的包容。現在我宣布一件事情：出於個人發展的目的，我準備換一個平台，目前已經開始在做收尾工作，所以，銷售經理這個位置很快就要空出來了。”

  大家面面相覷，空氣中嗅到了裙帶的味道。

  “段總的意思是，從現有的銷售團隊中，選一個人接替我的位置。大家暢所欲言推薦一下吧，也可以自薦。”

  一個說話的都沒有，主要是知道，說了也白說，接班人肯定早就內定了，就是在大家面前做做樣子而已。

  自薦？自刎還差不多！

  於是，有的在轉筆玩，有的在看天花板，還有的，臉上雖然帶著職業性的微笑，心裡卻想著跟“笑”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銷售老余在這公司已經幹了四年，比黎素冰進公司還早，資歷老，業績也不錯。他一想到剛來公司幾個月的新人小曲，即將變成自己的頂頭上司了，頓覺生無可戀，跳樓，哦不是，跳槽的心都有了。

  跟他想法一致的大有人在。

  可是，你看小曲一臉的吃驚，好像也剛知道這事兒似的，裝得挺像啊！

  讓曲南休更吃驚的，是黎素冰接下來的一番話：“我知道，這段時間大家都對小曲心存芥蒂。我也聽說了，監控流傳出來了一段視頻，是小曲大晚上的，抱著一個人去地下車庫......”

  一聽她說起這事兒，曲南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再往下說，什麽整容啊、半夜送她回家啊、和段總的感情糾結啊，就都得牽扯出來，黎素冰你這是何苦呢？對我心存芥蒂就心存芥蒂唄，我又不掉塊肉，我忍就是了......

  “......現在我快要離開公司了，覺得有責任把這事說清楚，不能再讓小曲替我背黑鍋了......”

  一向把面子看得無比重要的黎素冰，一五一十將很多事情和盤托出，唯一一筆帶過的是和段總的感情糾葛，隻點到為止，說那晚為情所困，所以在辦公室裡喝了酒。

  大家一邊震驚地聽她說，一邊齊齊看向她那沒遮沒攔的鼻子，的確發現跟以前不一樣了，比以前塌，比以前扁，比以前顯得肉了......

  有活生生的鼻子為證，黎素冰的話的可信度高了很多，大家開始覺得可能真是錯怪小曲了。

  “所以，小曲的業績全部是他個人努力的結果，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不信的話，征求他同意後，我可以給大家公布他最近這些單的詳情，沒有團體客戶，全部是散客，都是衝他個人的口碑來的。有兩次我在門口碰到客戶，人家問我小曲在不在，不在的話改天再來買車，因為聽朋友說，他特別盡心盡責......”

  曲南休已經被誇得無地自容了，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就算被人罵，都不見得有這麽難受，可能是平時誇他的人實在太少了，還不習慣。

  在座各位同事的表情，逐漸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心中更是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想想自己一幫人，的確是捕風捉影毫無根據地瞎猜，辦案還得講個證據確鑿呢！

  所以，當黎素冰力薦曲南休為下一任銷售經理候選人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誠心地表示了讚同。

  “我反對！”

  一個聲音響起，大家齊刷刷朝那邊望去。

  曲南休自己站了起來：“我不同意！剛才黎經理講的事情全都屬實，我也感謝大家能夠再次給我信任。但是說句實話，我來咱們公司，並不是謀求長期的發展。”

  大家多年的職場生涯中，還沒見過有哪個不怕死的員工當眾這樣說的。

  一般都會使出吃奶的勁向公司表忠心，恨不得說什麽，想把青春和一輩子獻給公司，不乾到退休不罷休！今天可真是好戲連台啊！

  “曲南休，你說什麽？”

  小曲撓了撓頭：“我一緊張就不太會說話，但絕對都是大實話啊，跟大家隨便聊幾句。我是學生物醫學的，我的理想是研究腦神經科學。雖然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但我從沒有一天放棄過那個夢想。”

  “我之所以出來乾銷售，是因為沒考上理想學院的研究生，所以打算複讀一年。這一年也得吃喝，也得生活啊，所以就上這兒來了。本來我是打算，主業看書，副業工作，混混日子，但後來我一想，我那麽熱愛腦科學，將來不能讓人說，我是乾不下去銷售才去研究那個的，這樣對我的夢想是一種侮辱。所以我打算乾一樣，就乾好一樣......”

  他講話的時候，玩筆的不玩了，發呆的不發了，都全神貫注聽著。聽他大實話講到這裡，大家對這小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咱們公司比我資歷老、能力強的銷售有的是，根本輪不著我，再說我也不想做什麽銷售經理，太忙，平時經常看見黎經理加班加點兒。每天我隻想早點乾完活兒回家看書，再有點兒時間的話，呃，陪女朋友......”

  大家說：“都不知道你還有女朋友，怎麽從沒來公司找過你呢？”

  曲南休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自己的女朋友跟別人家的不太一樣，她忙著呢，而且主意大著呢。

  聽完之後，黎素冰發話了：“既然是這樣，那也不勉強你了，人各有志，但是我相信，你在咱們公司一天，就會全力以赴一天，對吧？”

  “必須的！”

  會議圓滿結束，銷售經理的位子讓給了別人，小曲雖然與升遷和高薪失之交臂，但是重新獲得了同事們的親近和信任，他覺得簡直賺大了。

  “哥兒幾個，今天我請客！”曲南休扭頭對黎素冰說，“你也去吧？”

  黎素冰愉快地點了點頭，雖然她的表情還不是那麽自然，也沒有以前那麽冷豔漂亮，但他更喜歡現在這個黎素冰。

  “我很高興你想通了，”等人都出了會議室，曲南休說，“有沒有覺得放下思想包袱，身上一下子輕松了？”

  “一開始不能適應，現在感覺整個人脫胎換骨了，比剛蒸完桑拿還輕松。我現在總算明白了，別人的目光不會殺死你，自己鑽死胡同才會害死自己，所以，以後我不會把外表看得那麽重......”

  話剛說了一半，黎素冰忽然臉一沉，拿手指著曲南休襯衣上某個地方凶巴巴地說：“你看看你看看，這兒有條皺紋沒熨好，那麽不注意儀表怎麽見客戶嘛！”

  曲南休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