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人雁異國歸來,推開家門,已是晚上九點多。
小錦這些天上學太累,已經睡了。
羅太太剛兌好洗腳水擺到沙發前,見他回來,白了他一眼沒出聲,怪他幾天都沒消息。
“秀娟,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你把這兒當旅館啊?”
羅人雁把行李往地上一扔:“這幾天忙,去加拿大出了趟差。”
羅太太一聽,血往上湧,氣不打一處來,打雷般地吼了起來:“家務事你不幫忙也就罷了,女兒出車禍後,這麽長的恢復期,你就沒去過醫院幾次!平時你不往家裡打電話我也忍了,現在出國都不告訴家裡一聲,你還把這兒當家嗎?你哪天死在外頭都不用告訴我!”
越想越生氣,她忽然難以自製地抄起地上的洗腳盆,朝丈夫劈頭蓋臉地扣了下去!
“嘩——”
羅人雁被澆成了落湯雞,地板上滴滴答答全是水,他自始至終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趕緊去拿墩布,就那麽傻站在一旁。
他不但情商感人,一旦出了實驗室,智商都難以及格。
羅太太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了,忙把他推進浴室,自己拿墩布清理。
羅人雁倒持幹了出來,心情還不錯,一點兒沒提剛才的事:“秀娟,我給你帶禮物了。”
這句話從沒在這個家裡出現過,此刻顯然起了巨大的作用,老婆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往你身上潑水,你不生氣?”
羅人雁笑著說:“不氣,反正一般打雷(挨罵)完了都會下雨的嘛。”
秀娟臉上浮現出一絲久違的笑意。
羅人雁打開箱子,裡面的東西翻出來一地,襪子、內褲、刮胡刀、口香糖散落得到處都是,總算從中挑出來一個皺巴巴的小牛皮紙袋,還有點壓破了。
“就這啊?”
包裝是簡陋了些,不過這麽多年夫妻,這畢竟是收到的頭一份禮物,秀娟嘴上不滿,面上還是難掩驚喜,她甚至做好了裡面掏出來半塊吃剩的燒餅的準備。
以羅人雁這麽感人的情商,這事兒保不齊就能乾出來。
出乎意料,裡面裝的是個石頭堆砌的小人!
五塊石頭,一塊小的做頭,一塊長的做伸開的雙臂,一塊短的做身子,還有兩塊長的當腿,就這麽簡單質樸,毫無修飾,承載著大自然的粗獷。
羅太太新奇地看著,心裡還暗暗埋怨他不會買東西,這玩意一點不實用。
“這是‘加拿大因紐特石頭人’。”羅人雁饒有興趣地解釋道,“因紐特人你知道吧?以前叫愛斯基摩人。從前啊,因紐特人用石頭跟住在北極的人溝通,給他們一個方向感,還用石頭人做符號,讓他們知道有這個符號的路就是安全的。這個石頭人還有一個意義就是,看到他們,就意味著離文明城區不遠了......”
秀娟捧著這個不能吃也不能戴的石頭人,望著丈夫,露出了久違的崇拜的小眼神兒,一瞬間恍惚感覺又回到了許多年前。
那時不就是喜歡羅人雁的博學多才嗎,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通,以至於忽略了他在生活中的短處。一晃多少年都沒有這樣好好地說過話了。
忽然,她又不高興了:“你給我買個石頭人,是不是意思說我像石頭一樣,沒女人味?”
羅人雁聽了,差點兒被自己一口口水嗆死,女人的想象力怎麽可以這麽豐富?
“我是那含沙射影的人嘛?沒這意思,你可千萬別瞎想,我給小錦也買了一個呢。”
“一樣的啊?”
“啊。”
“你傻呀!一家人,幹嘛買兩個一模一樣的?你錢多了沒處花啊?”
羅人雁終於明白了,以自己的情商,無論怎麽樣也不是老婆的對手,也沒法討她歡心。這些年,兩人之間缺失的溝通太多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老婆接下來問:“吃飯了沒有?”
這五個字給他感動得夠嗆,有N年沒人關心過他吃沒吃飯了,連他自己都不是很關心這個問題,幸好他有個“鐵胃”:“還沒。”
“我給你做去,肉絲面行嗎?”
“行行行行行行。”
換了衣服的羅人雁受寵若驚,一氣說了六個行,坐在沙發裡咧著大嘴偷樂。這種待遇也是好久沒享受過了。
幸虧帕辛格提醒自己買禮物了,一個小玩意兒就讓老婆的態度發生了驚天逆變,那簡單啊,以後經常買點東西回家就是了。
那破了窟窿的紙袋,羅太太硬是沒舍得丟。她把石頭人裝回去,細心地收到自己的梳妝台抽屜裡。
那裡面淨是些小“寶貝”,什麽珍珠項鏈啦,玉手鐲啦,將來要傳給女兒的。把那石頭人和這些東西裝在一起,足可見她對其的重視程度。
然後,她去燒水下面條,竟然還破天荒地跟羅人雁聊起天來了。
“老羅,小錦回學校這些天,晚上總有個叫白山的男孩子打電話來找她。我聽著那男孩還挺有教養的。但是你說,她自己有手機,不給人家手機號,光給家裡電話,這算是怎麽回事?”
“那還用問啊?小錦臉皮薄,不喜歡人家,又不好意思拒絕,隻好給個家裡電話應付一下唄。”
“有道理啊......誒老羅,這事兒你怎麽這麽有經驗?”
“啊?”
羅人雁悲催地發現,自己又上了套了,沒事兒還是保持緘默的好。
飯桌這邊,曲南休離席,另外幾隻活寶在侃大山。
杜天元說:“這家飯館味道這麽好,性價比還辣麽高,我一禮拜得來三四次,毀了我的減肥計劃不說,還吃癟了我的錢包,太過分了,真該拉黑了!”
程六朝笑著跟他杠道:“明明是你自己貪吃,怪人家餐館,還有沒有天理了!”
文傑說:“咱們不是學了嘛,每一次接吻,能消耗至少12卡路裡的熱量。天元,你每天只要跟艾艾接吻三次,每次持續20秒,奏能有減肥功效。要不你現在跟艾艾示范一下?”
艾艾笑說:“文傑,你怎麽不跟你們家1米71示范啊?”
喝得面色已泛紅的文傑對女友說:“來就來,咱倆教教他們。”
他的高個子女友往後躲了一下說:“起什麽哄啊,你喝多了吧?”
大家嘻嘻哈哈一通。
程六朝說:“我看啊,人生就像是健身房。你吃一個漢堡,熱量600卡路裡;然後得到健身房跑一個小時,把這600大卡消耗掉;完了又餓了,還得吃。這就是為什麽減肥總失敗的原因。吃了消,消了吃,一輩子就過完了。”
“人活著,無非就是賺錢,花錢,再賺,再花,跟健身房理論一樣,只是但願別人在天堂,錢在銀行就行,”完了,杜天元瞥了一眼程六朝,“不過我估計你夠嗆,你且花不完呢,要是你願意,我倒是可以幫你花。”
在座的各位異口同聲:“我們都願意幫你!”
不知道是不是潮流,越是年輕吧,還越愛感慨人生。
感慨完了,偽文藝青年杜天元又拽起了詩詞,借著酒勁兒站起來,抑揚頓挫地朗誦了幾句倉央嘉措的經典:“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誰,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離;誰,撫我之面,慰我半世哀傷;誰,攜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誰,扶我之肩......”
艾艾在一旁,把手搭在他肩上吃吃地笑著說:“還有誰啊?我唄。”
程六朝的酒量是最能跟曲南休媲美的,但架不住今日輪番轟炸,已略有醉意,話明顯比平時多了:“打住打住打住,天元,你剛才說的第一句是什麽來著?”
“‘誰,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這麽著名的句子都不知道。”
“不,我是要問你,這句話什麽意思你知道麽?”
杜天元鄙視地看了一眼程六朝,然後拉起艾艾的小手,含情脈脈地說:“我當然知道啦,就是問,有誰能牽著我的手,結束我半世的不羈,讓我找到最後的歸宿。”
“不對不對不對,”程六朝搖著一根筷子說,“它的意思是,我有病,誰有藥?”
“噗——”
話音一落,大家敲著碗碟笑噴。
唯獨李湯霓沒有笑。
她在想,曲南休慌裡慌張地離開,原來是為了另一個女孩。大晚上的,拋下哥們兒和女朋友,去給那個女孩做飯,那得是什麽樣的關系!除了做飯還會乾些什麽?
想到這些,李湯霓又氣憤又委屈,還命令自己強忍著不表現出來。
真正的淑女,是不會在外人面前情緒失控的。
大家問:“怎麽了?小曲說啥了?嚇得你手機都掉了。”
李湯霓裝作輕松地說:“沒有,是我打錯電話了。算了,不等他,我先回去睡美容覺了,你們繼續。”
“小曲兒這家夥,把咱們撂下自己跑哪兒去了?飯都快吃完了,酒還沒買回來。”
文傑和杜天元也給曲南休打電話,均關機,不免把他一通數落,然後問:“李湯霓,用不用送送你?”
“這麽近,不用。”
文傑和杜天元的女朋友,也均用眼神向自己的男友示意了“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