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休想方設法繞開了這個讓他亞歷山大的話題。兩人離開李開山病房時，氣氛還算和睦。

  可是，等幾天后再踏入這間病房的時候，氣氛就不怎麽好了，是接到醫生電話後，氣喘籲籲跑來的。

  除了他倆，還有出差回來剛下飛機的李雲河，也就是李湯霓的養父。

  值班醫生說：“首長情況非常不好，昨天夜裡，護士發現監控的心跳異常。進入植物人狀態一年多，現在各器官也已經開始衰竭，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大家的心情無疑都很沉重。

  有這件大事當頭，看到女兒對曲南休的依賴，以及小曲對她百分百的愛護，再加上猜到生米已煮成熟飯，李雲河對他們的交往也就懶得指責了。

  小夥品質還不錯，就看以後的發展了。至於初見時的誤會，李雲河根本沒放在心上。

  “大夫，你是說我父親醒過來的可能性為零了？”

  “醒過來就別指望了，生命也只能是盡量維持，能撐一天是一天。”

  “就一點兒別的辦法都沒有嗎？我們不惜一切代價......”

  “沒有別的辦法，畢竟年紀大了。你看這麽好的條件，這麽多先進設備，這住院要是自費的話......還好一切費用國家都管了。”

  大夫的言外之意，老頭兒已經比外面那些連醫保都沒有的老百姓幸福多了好嗎，你們就知足吧。

  由於當初雪夜校園裡的一場誤會，差點把未來的嶽父給揍了，曲南休一直心有余悸，再加上李雲河自帶強大氣場，所以小曲一見到他就戰戰兢兢，在他面前謹小慎微不敢多話。

  但此刻，曲南休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突然忘卻身份大聲對李雲河說：“叔叔，最近您能不能把工作放一放，多跑幾趟醫院？”

  李雲河是長輩，是位高權重的跨國上市公司總裁，還可能是他未來的嶽父，無論如何，這樣的話怎麽也輪不到他來說，也太不給人家面子，等於指責李雲河為人子的失職。

  李雲河的臉色果然出現輕微異樣，其中有驚訝，有自責，也有讚許。

  曲南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合適，改口道：“我知道您平時日理萬機......”

  李湯霓幫著說：“爸爸，如果你最近不能常來醫院的話，以後也許會後悔的。”

  李雲河點點頭，一手放在女兒肩頭，一手拍了拍曲南休的肩：“小曲說得對，我這就去安排一下。”

  他要安排的事情的確很多。

  就在李開山中風成為植物人之前，他們a公司剛剛收購了一家很有規模的公司，姑且稱為c公司吧。

  收購之前，c公司名聲在外，產品廣受好評，市場佔有率很高，應該是能夠達到預期收購目的的。

  但是，a公司花了大價錢收購之後，為了節約成本，逐漸開始使用一些低造價的零配件，來替代c公司原本的高端零件。

  對於這個決策，其實李雲河作為總裁，是持否定態度的。

  但是董事會大多數成員認為，商業運作嘛，首先得以利潤為重，資金回籠越快越好。c公司的品牌響當當，咱們不動聲色地隻替換其中幾個無關緊要的小配件，根本看不出區別的，但是成本可低了不少哦。

  而李雲河認為，過硬的質量才是品牌得以生存的關鍵。如果隻貪圖一時的利潤，失去了客戶忠實度，那將來可是花多少錢都換不回來的。

  正在爭論的關鍵時刻，李開山病倒了，這件事給了李雲河強烈的一擊，也令他一時無法把全部心思放在公司運作上。

  於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還是悄悄替換了一些不起眼的零配件，當然是為了自己眯一些利潤。

  結果就出了岔子。

  某款用了他們公司芯片的電子水表產品，接到眾多用戶投訴，需要全部返修，大大影響了公司的聲譽！

  李雲河大發雷霆，馬上著手危機公關。

  但是裂縫一旦有了，想要補得看不出來，談何容易？特別是這裂縫，橫在廣大用戶的心上。

  正在公司這麽關鍵的時刻，李雲河卻必須“大撒把”一段時間。一邊是幾千人的大公司，一邊是為人子的職責，他也很為難。

  但公司出事，大不了就是賺多賺少的問題，老爸卻只有一個。

  他在這邊安排工作，邵帥那頭也馬不停蹄安排開了。

  話說他從參加工作到到現在，一直吊兒郎當，當個掛名的廣告公司老板，卻從來沒對工作真正上心過。

  這次拿了a公司的競爭對手、b公司白蘭度的錢，他突然頭一次有使命感了，決定不把李雲河和a公司拉下水，誓不罷休。

  害人這事兒他好像不用學，天生就會，籌劃起來也是井井有條。

  李雲河的銷售總監名叫雷行。

  這天，雷行下班回家剛到小區門口，就看到自己的老婆正抱著兩歲的兒子，情緒十分激動地跟路邊一個人說話，平時很注意儀表的她，衣服也髒了，頭髮也亂了。旁邊還站了不少圍觀的。

  他趕緊下車看怎麽回事。

  老婆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剛才領著兒子回家，她就在小區門口菜攤上買兩把蔥的工夫，一輛金杯停在跟前，裡面出來一個戴口罩的男人，一聲不吭抱起地上玩石子的兒子就走，而自己專心買菜，都沒看見！

  “多虧了這位張先生，”雷行的妻子淚眼汪汪指給丈夫看恩人，“要不是他反應快，不顧被那人廝打，上去死死抱住孩子，還大聲呼喊，兒子這會兒已經被人販子拐走了！”

  各種媒體都曾報道，人販子拐走小孩子後，很多時候故意將他們致殘，斷手斷腳斷舌頭，再弄得髒兮兮的扔到大街上討錢，淪為人販子的賺錢工具。家長一秒的走神，含恨終生。

  這樣的新聞每次一出來，都必將引起人神共憤。

  雷行聽了，先是破口大罵，詢問金杯的車牌號。

  答沒有車牌，而且早已跑遠了。

  後怕得一腦門兒汗的雷行，對張先生千恩萬謝。

  姓張的自我介紹說：“叫我張晉就行了，抵製人販子人人有責，這是應該的，多虧我今天過來看朋友，正好遇見。”

  雷行要掏錢表示謝意，張晉說什麽也不收。雷行說那好，交個朋友，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說著掏出了名片。

  張晉捧著名片看了半天，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a公司的銷售總監啊！

  然後說，自己是你們的同行b公司，在中國分部的一個小小的人力資源助理，我們老總早就有意想挖你了......

  又過了幾天，雷行跟老婆商量要不要跳槽到b公司，張晉說他們公司老總白蘭度親自點名邀請自己。

  她老婆說：“我覺得最好不要跳，雖說張晉對我們有恩，可也用不著這種方式來回報。如果你被他挖走了，那麽在你對b公司無用的時候，b公司也可能會毫不留情地把你踢了，那時候你可沒臉回來a公司了。別忘了，你們這個芯片領域，全世界有規模的總共也就那麽幾個公司，再說a公司這麽多年待你不薄。”

  “有道理。”

  “要不，你就說你的能力還有待提高，如今的成就是現在的a公司上層精心培養的，不能辜負他們。”

  “好吧。”

  過了幾天，雷行又跟老婆商量：“b公司開的待遇，比我現在的可不是好了一點半點兒，而且他們公司發展勢頭也很猛，而我們a公司因為收購的事情起了內部矛盾，弄得人心渙散，後來產品出現問題，聲譽大跌，股票也跌了不少......人總得往高處走吧？就算不為咱們自己著想，總得為兒子著想吧？而且，你不是想去美國生二胎嗎？b公司說可以考慮把我調到美國總部去。”

  這回，他老婆有點猶豫。

  邵帥聽了很滿意，告訴張晉：“繼續。”

  張晉擇日又給雷行打電話：“雷總，你們李（雲河）總最近總是不在公司吧？事兒也不怎麽管了吧？”

  “這你也知道？”

  “我當然知道啦。他家裡出了點兒事，他是獨子，他父親最近病重，但又不是普通的生病住院，是一年多以前中風，一直植物人狀態維持到現在，具體這樣要持續到什麽時候還很難說。所以呢，你們李總這個大孝子，決定以後很多時間在醫院守著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跨國上市公司，很多意想不到的因素會影響其股價的變化，所以李雲河一直沒有向外界透露父親的情況，就連作為銷售總監的雷行也是到此刻才聽說。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辦法，不信，你去查一下302醫院特需病房1321房間，看看病人是不是叫李開山，兒子是不是叫李雲河。”

  事已至此，該何去何從似乎已有定數。

  張晉不失時機地補刀道：“a公司大廈將傾，還是趕緊投奔我們b公司吧，反正你也是拿工資乾事，給誰乾不是乾呀？如果等到你們公司真倒閉了，你再去跳槽，一個倒閉公司出來的銷售總監，那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雷行徹底屈服了。

  什麽與李雲河多年的交情，與公司多年的感情，在天平兩端，顯然自己的前程要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