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或許也可以說是凌晨。

  秘密基地的李尋房中，燈還亮著。

  李尋躺在床上，出神地看著頭頂的大燈。

  女人就像小貓咪一樣，伏在他身邊的被窩中，她的肌膚緊緊地貼著李尋精壯的身軀。

  或許是夢到了什麽甜蜜的事，睡夢中的許倩雲，嘴角泛起淡淡而甜蜜的笑容，她的手又無意識地摟住了李尋的身軀，她的臉蛋在李尋的胸脯輕輕地摩挲著。

  李尋低頭看看許倩雲，嘴角也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李尋知道，方才的那一刻，許倩雲已經存了心思，願意為他奉獻一切。

  但李尋終究沒有跨出最後一步，沒有越過男女間最後的界限，沒讓許倩雲成為他真正意義上的女人。

  不是說李尋不喜歡許倩雲。

  相反的，李尋已經越來越在意她，李尋昨晚對許倩雲說的，讓許倩雲激動得難以自己的話，並不是隨口說說的，那是一個男人對於女人的鄭重承諾。

  但是昨晚的李尋，其實是有心結的。

  李尋自己心裡清楚的很。

  因為昨晚他看到了水心語，而水心語又讓李尋想起了她。

  同時也想起了她的逝去。

  她的逝去，是李尋生命中難以承受之痛。

  在李尋的生命裡，八年前的黃山，是一個重要的裡程碑，八年前的李尋，如正常的年輕人，個性肆意、張揚、意氣風發。

  又因他的強大，他的優秀，使得他的張揚和肆意，更甚於一般的年輕人。

  但黃山的那一夜，改變了一切。

  其實改變早就開始於黃山那一夜之前，可惜李尋沒在意，包括在黃山之前，她的逝去。

  那時候的李尋，想盡辦法要救活她，甚至使用了超乎人倫常理的方法，一心隻想著救活她。

  就像現在李尋在意小寶，不惜傾家蕩產，也一定要把小寶救活一樣。

  一個是兄弟之情。

  一個是愛人之情。

  在李尋看來，都同樣重要。

  可惜那時候李尋的一切努力，終究是徒勞。

  但那時候的李尋，並不知為什麽會發生這一切，隻怨老天對他不公，讓心愛之人離他而去，讓他的快樂如此短暫，讓他在剩下的生命裡，徒留對她的思念和哀傷。

  直到上一次在終南山頂，大文公廟，聽了老道和薛奇真的一番話，李尋才幡然醒悟。

  她是救不活的。

  她永遠也救不活。

  因為她是他李尋的女人，因為他李尋造了太大的殺孽，身上業障太重。

  大山中神秘的生靈，可不是普通的野獸，它們是有靈性的。

  李尋一直捕獵大山中的生靈，原本就是非常造孽的事。

  李尋自身有血脈力量護衛，又有證流傳千年的震天弓的超強殺氣保護，可抗衡那滔天的業障，所以李尋自己一生或許都能平安。

  但李尋身邊的人，尤其是李尋的女人，不但無法平安，更因和李尋的親密關系，她們要替李尋承受業障，所以她們歷來命運多舛，

  李尋越強，殺孽越大，他身邊的女人，命運就越淒慘。

  這讓李尋也終於清楚，為什麽他們李門的門人，看似一生輝煌，卻大都孤老終生，包括李尋自己，李尋甚至對於他的母親，都沒有任何的印象。

  李尋的父親，從來就沒談及過李尋的母親。

  李尋小時候問過，看到的，卻是父親眼中深深的悲切。

  這讓李尋以為，這就是李門門人的宿命。

  但在聽了老道和薛奇真的一番話後，李尋才終於完全醒悟。

  原來，一切源於他自身，源於他造下的業障。

  他原先以為，他嘯傲山林，滅殺強大生靈於彈指間，是在守護世界，是在造福天下蒼生，這讓他還頗為自得，並樂此不疲。

  卻不知，在造福天下蒼生，提升他實力的同時，也在積累他自身的業障。

  關於業障的說法，李尋之前根本不信。

  他原本是無神論者，不信任何鬼神怪談，他認為，一切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

  不能解釋，那是因為科學還沒發現而已。

  但是現在，他卻越來越信。

  至少於這方面是越來越信了。

  不得不信。

  冥冥之中，就有這些神秘的存在，如大爺海底，那流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關於祖宗神靈大人的傳說一般。

  神秘莫測，不可想象，但卻確實存在，而且存在了不止千年。

  四大家起源於唐朝，那祖宗神靈得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也因為了信了，李尋才發自內心地敬畏，不像年少之時，天不怕地不怕。

  所以昨晚，李尋終究沒跨出那最後的一步，沒讓許倩雲成為他真正的女人。

  雖然以昨晚他們激情時所做的一切，以及之前他和許倩雲相處的點點滴滴，許倩雲已和他的女人完全無異。

  一則，也是李尋不想虧待了許倩雲，不想讓許倩雲成為李尋對她的思念的替代品。

  這對許倩雲不公平。

  昨晚的一切，因水心語而起，因水心語太像她了，才將李尋埋藏於心底八年的那一切，給發掘了出來，以至於李尋變得那麽地異常。

  第二個原因，就是李尋現在雖然已從薛奇真和老道那裡，知道自己逐漸地消除了業障，從此之後，他身邊的女人，應該不會再遭李尋業障的報應。

  但李尋卻又從雲海和尚這裡，聽到了另外一種說法。

  那就是除了消除業障之外，還有行善積福的說法。

  別看這兩者有關系，這其實是兩種說法，一種是關於道家的因果論，一種卻是佛家的因果說。

  都是因果，卻又有不同。

  老道和薛奇真是道家，說的是道家因果。

  雲海是高僧，自然是說佛家的因果，行善積福，本身也確實是佛家的說法。

  其實道家也有善惡論，也講行善。

  但道家的善，源於“道法自然”，如“上善若水”。

  老子的《道德經》有雲：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其實意思就是，最好的行善，是像水一樣，水能滋潤萬物，卻從來不和萬物相爭，水是按照自然規律行事的。而有道行的人，總是選在適合的時間行動，因為做事不違背自然規律，所以也從不帶來煩惱，總之，為人處事應該順從天意，順其自然。

  這就是道家的道法自然，也是道家的上善若水。

  所以道家的善，道家的因果，和佛家的行善積福，自有不同。

  一個是講究無為而善，一個主動去行善積福。

  兩種因果，李尋都不是非常懂，但終究還有些了解，李尋心頭隱隱有種感覺。

  那就是：應該都信一些。

  既然李尋做善事，對小寶有好處，那自然也對李尋自己有好處，或許對李尋的女人，如許倩雲，也有好處。

  所以，李尋也想再等等。

  業障是消了一部分，還得繼續消孽，同時，再積些善吧。

  為小寶，也為自己，也為許倩雲。

  李門輝煌千年，卻同樣沉沉地背負千年的苦難宿命。

  李尋想著，這苦難的宿命，必須得想辦法從自己這一代打破。

  不能再這麽延續下去了。

  從今日起，李門若是還能延續，若是能開枝散葉，那都是他李尋的後代。

  如千年前，李門開枝散葉於先祖李畋。

  李尋不想自己的後代，再重蹈先輩的苦難。

  那種以苦難宿命為代價的輝煌，李尋不要，也不想他的後代如此。

  這是李尋躺在床上的悟。

  李尋低頭看看許倩雲。

  許倩雲仿佛又夢到什麽甜蜜的事，笑得更甜了。

  李尋也笑了。

  其實這一切，隻為將來，每天晚上，都能這麽看著心愛的女人，躺在他的懷中，甜甜地笑。

  而不用擔心她的隨時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