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熹十年七月的夕陽,將落日的余暉灑滿成都城頭,給這座從來都顯得不那麽焦躁和慌忙的城市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霞光。
距離大軍圍城已經過去了五天,成都城內的百姓仍然沒有聽到傳說中那令人膽顫心驚的炮聲。圍城的晉國和涼國大軍,似乎並不急於向成都城內早已擁擠成一團的普通百姓們亮出他們的獠牙,只是不停地向城頭的守軍喊話,希望大家可以不動刀兵地便解決了問題。
作為統領一路大軍的元帥,張郃和太史慈二人此時正悠閑自在地盤坐於成都城西門外的一座小土丘上,他們喝著剛剛從臥虎城轉運而來的“長河特供”,嚼著親兵們在竹炭烤箱上烤熟的羊肉串,然後回味著從軍入伍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似乎早已忘記了身處何地,忘記了鄉關在何方。
太史慈呷一口甘醇的長河大曲,然後轉頭問張郃說道:“儁義,你昔日曾效力於袁本初麾下,眼見過袁本初從盛極一時最終走向黯然衰落。如今成都城內的司馬家,也如同這輪西下的殘陽一般,已經沒有多少光陰,你猜猜他們此時都在想些什麽,又在忙些什麽?”
張郃與太史慈交往已久,兩人惺惺相惜,彼此都很欣賞對方的品德的本領。若是別人在張郃面前提起昔日效力袁紹帳下的舊事,只怕張郃會拂袖而去,但太史慈這麽說卻不會引起張郃心中的任何不快。
張郃毫不顧忌地一口喝乾杯中的烈酒,將頭轉向那輪漸漸沒入天邊的夕陽,沉聲說道:“平西王昔日曾經在酒宴之上感慨‘興亡皆是百姓苦’,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各方勢力口中皆是仁義道德,人人皆自詡佔據著大義和天道,然而又有幾人真的將窮苦百姓看在眼裡,放在心中?”
“河東司馬氏,乃是先秦以來的千年的門閥,不論那朝那代都過著人上之人的生活,根本不是我們這些出身草莽的軍中行伍可比。然而,平西王一直鼓勵我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覺得這話真是說到了我們這些沒有背景和靠山的窮苦人家子弟的心窩中去了。我也不用管那城內的司馬家如今作何感想,我就一個願望,那就是將曾經不可一世的司馬家連根拔起,讓天下的世家豪門知道普通百姓才是真正的根基!”
對於張郃這一番答非所問又豪情滿懷的回答,太史慈深有同感,他舉起杯來對張郃說道:“兄弟,讓我們今日滿飲此杯,就算是為城內的司馬家即將到來的末日慶賀!”
張郃哈哈大笑,說道:“好!喝完這一杯之後,就是我們對成都城發起總攻之時!”
隨著清脆的一聲碰杯聲響起,早已等候在兩位統兵元帥身後的傳令兵,立即向不同的方向發號施令,幾個呼吸之間過去,便聽得成都城外同時炮聲震天,拖著尖嘯聲的炮彈直奔成都城的城牆而去,在觸碰到城牆的一刻,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攻打成都城的戰鬥,在這一刻正式打響!
隨著城外的神武大將軍炮在燈光信號的指揮下同時響起,城內的守軍和百姓終於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撕心裂肺,什麽叫做惶惶不可終日。
城內的司馬家幻想著城外的神武大將炮終有彈藥用罄的時候,可惜隨著攻益北路軍從漢中和武都一路南下而來,早已等候多時的涼國和晉國的官員、商旅、以及後勤運輸隊都熙熙攘攘地開進了益州境內。
神武大將軍炮雖然因為體型巨大而難以鑄造和運輸,可它所用的彈藥在運輸方面就沒有這麽麻煩。專門負責後勤運輸的車隊,通過已經被打通的入蜀道路,將大批的糧食、箭矢、裝備和彈藥源源不斷地運入蜀中。據南北兩路大軍的軍需官初步統計,已經運抵成都的各種物資,足夠城外的大軍消耗到年底。
如今還是七月份,距離年底還有至少五個月的時間,就算成都城是鐵打鋼鑄的,也無法堅持到那個時候。
在猛烈的炮擊中,成都城以目力所見的程度一層層被削薄,眼看著便要變成紙糊泥塑的擺設。城內的司馬家自然不會坐視成都城被城外的大軍打成一包碎渣,他們調動城內的守軍將城中所有磚石所砌的建築和民居都進行拆除,然後見拆來的石塊和磚頭挨著城牆進行堆砌和積壘,短短幾天時間內便將成都城牆的厚度又生生地加厚了一倍。
如今正是天氣炎熱的暑季,城中的百姓雖然沒有了房屋,卻也不會挨餓受凍,一時之間尚未引起太大的混亂。
對於司馬家這種近乎於歇斯底裡的行為,城外的各路大軍早已經是見怪不怪。雖然有許多種辦法可以迅速攻入成都城內,但為了城內百姓的安危著想,太史慈和張郃都自動放棄了這些方法。
比如,成都城內雖然囤積了足夠城內上百萬軍民所需的糧草,但若是圍城的大軍將流入城內的地表河流全部掘斷改流,在地下潛水源頭投入劇毒物質,則城內的守軍最多不過支持兩個月便會被活活地渴死。只是這麽做的話,首先會被渴死的必定會是城內的普通百姓,這卻是太史慈和張郃絕對不願意見過的。
再比如,將四門外的神武大將軍炮調集到一個方向,對著一個城門洞同時進行轟炸,很快便可以打通一條可供城外大軍進入城內的通道。攻城大軍只要沿著這條通道與城內守軍進行巷戰,借助於神威炮開花彈的巨大殺傷力,相信很快也能夠打到成都的中心位置。
類似這樣的辦法還有不少,都是各路大軍發動將士們在閑來無事的時候琢磨出來的。只是這些辦法無一例外的都會造成城內百姓的無辜傷亡,也會造成攻城部隊的較大傷亡,所以都沒有得到聯合指揮部的采納。
太史慈和張郃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通過猛烈的炮火攻擊,在看似無休無止的巨大威懾作用下,徹底瓦解成都城內守軍和百姓的抵抗決心,逼著城內的守軍自己亂起來,調轉槍矛和刀劍的方向,將司馬家當成真正危及大家安全的罪魁禍首,讓堡壘從內部不攻自破。
平西王前不久剛剛給聯軍指揮部發來了最新的指示,在發給前方作戰的將士們的書信中,趙興對於大家這一年來的表現給予了很大的肯定和認可。趙興鼓勵各軍將士繼續發揚吃苦耐勞的精神,嚴守群眾紀律和軍規軍紀,以堂堂正正的姿態昂首邁入成都城內;趙興還要求各軍將領要戒除驕躁情緒,以穩扎穩打的心態徹底奪下成都,消滅司馬家。
平西王雖然遠在臥虎城大後方,但是他的這封書信卻如同清爽甘冽的泉水,將各路將士有些煩躁的心情澆淋的舒爽通透,再也不用為何時攻下成都城而糾結蛋疼。
趙興的指示雖然只有隻字片語,但作為主帥的張郃和太史慈卻要用心領會。他們雖然急於完成益州大戰之後率軍參加中原大戰,但既然趙興說不必急於攻破成都,那麽他們就要采取最為穩妥的方式,確保以最小的傷亡代價拿下成都。
這個最小的傷亡代價,既包括攻城大軍的傷亡數字,還包括城內益州軍民的傷亡數字。
又過去了五天,當一路上攻城拔寨、無堅不摧的神武大將軍炮在發生了六次炸膛之後,成都城的四門附近已經徹底被轟炸的再也沒有什麽障礙可以阻擋攻城大軍的行動。
到了這個時候,城內一直沒有露頭的司馬家終於有了動作。
司馬防有八個兒子,最大的司馬朗如今已經年近四十,最小的司馬敏只有九歲。司馬防的三子司馬孚已經被攻益北路軍的將士們割掉了腦袋,四子司馬馗至今還被關押在昆澤城中,只怕也沒有什麽好下場。
益州牧府中,司馬防看著面前一字排開的六個兒子,心中既有喪子的痛苦,又有一股子說不清的自豪。沉默許久,他說道:“孩兒們,成都被圍至今日已近一月,涼國軍隊和益州軍隊仍然有源源不斷的後勤物資前來支援,中原地區的曹操和劉備也沒有對趙國昌的勢力發起足夠扭轉益州局勢的攻擊,成都城的四面城牆如今全部被摧毀,剩下的就只有殘酷激烈的巷戰。”
“我司馬家扎根河東已有近千年,從來都是聞名於世的豪門大閥,若非遇到趙國昌這個近乎妖孽一般的對手,我們只需安心在益州發展壯大,若乾年後這天下盡歸於司馬氏也不是笑談。如今說這些都成了鏡花水月、無稽之談,但我們卻不能忘記造成這一切的那個人!”
“孩兒們,你們都要記住了,只要我們司馬家沒有斷子絕孫,就算今夜便要從暗道之中逃亡西邊的唐旄羌人領地,我們仍然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為父年邁,已經無法承受雪域高原之上的風雪,隻好留下來為你們吸引敵軍的注意。待到你們逃出生天之後,我只要你們記得今日為父曾經說過的話,不惜一切手段都要讓我們的仇人萬劫不複!”
司馬防一席話說完,六個孩子頓時哭成一團,誰也不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