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
北倉的夜,有些沁人。
偌大的後花園籠罩在濃濃夜色中,顯得很空曠。
回廊水榭裡,一襲月袍被昏暗的光澤隱匿了大半身形,只有錚錚琴音流淌,讓人得知,裡面有人。
十指在琴弦上翻飛,如同跳著優雅的舞姿,釋放出的旋律輕揚優美,男子的視線投在水榭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湖,似專心致志,又似若有所思。
眼眸沉靜,幽暗。
“少君,可有決斷?”男子身側,靜坐的女子雪色輕紗,清冷的面容在暗色中朦朦朧朧。
“嗯。”
“那少君,允還是不允?”
“若初,我們只是來此觀光,國之大事,於我無甚關聯,塵世遊歷二十年,已經足夠。”
午後大廳的一場相談,最後他也沒有給出答案。
不置可否。
治國,前程?
他沒有那麽大的野心,唯一停駐在他腦海中,讓他心湖漾起漣漪的,是女子離去時,倉皇的腳步。
尋兒,察覺到了。
他並未覺得開心,反而,忐忑。
生平第一次,體會這種常人的情緒。
原來是那麽的煎熬。
他能做的,只有靜靜等待,她審判的結果。
即便那個結果,一想,便知。
若想跟她在一起,其實他有很多手段可以用。
可是那並非他要的。
固然希望她愛他,然他更想要的,是她快樂。
哪怕那份快樂,不由他給予。
由憐生愛,因愛更憐。
男子眼中的眸色變淺,如同拂曉的晨光,清亮柔和。
即便隱藏於暗處,若初仍是看清了,轉頭望向湖面,看著水中倒映的漫天星辰,星星點點,很美,朦朧了女子的眼,“既是不允,為何不言明。”
為何不直接拒絕元吉,留下模棱兩可的態度。
“言明,如何脫身。”男子輕描淡寫。
若初眉心一蹙,散開,嘴角無力的扯了扯。
他是少君,她心裡天神一般的男子,這個俗世,有什麽地方困得住他?
他怕的,是對方打上君未尋的主意,借以牽製他吧。
就如邊境客棧,對方的人暗夜偷襲,直奔君未尋房間而去。
諸多顧慮,全為那個尋常人。
“夜深了,回房歇息吧。”
思緒被男子拉回,若初垂著眸,沉默起身,緩緩離開水榭。
頭頂的明月,光線柔和,將她的影子在地上拉開,長長的一道,很孤獨。
迎面而來的,是另一道身影,同樣一襲白衫,唯與她不同的,是女子臉上的表情,明媚得發亮,淡淡的月光落在她身上,也被那種朝氣渲染出濃鬱的光澤。
“若初,你要回去歇息了?”
點點頭,與女子擦肩,在身後輕輕回頭。
女子的身影如同銀色流光,朝水榭飛奔而去。
“未輕,遠遠就被你的琴聲吸引過來了,真好聽,是什麽曲子?”
“喜歡麽?”
“喜歡!”
早在聽到女子腳步聲的時候,男子便收回了浮於波光湖面的視線,優美的唇,展開了柔軟的弧度,等她到來。
而此時,他微微抬了頭看她,淺淡的眸子,閃爍著溫柔的星光,一閃一閃,發著亮。
回頭,走出回廊,若初嘴角慢慢勾了笑,她知道了,少君身上還有另一種深埋的溫柔。
那種溫柔,有個名字,叫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