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未輕一步一步,慢慢的接近床闈,視線鎖在女子嬌美的睡顏,須臾不離。
她看起來,仿似做了什麽美夢,櫻色的唇畔微微翹起,笑意恬淡而滿足。
長翹的黑色羽睫遮蓋了靈動的雙眼,在眼瞼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她睡著的樣子,是那麽沉靜。
君未輕抬起手,想要去撫摸她的容顏,卻不敢真的靠近。
淡淡一笑,是什麽時候,注意到她的呢?
好像是因為一顆淚珠。
掛在她的眼角,晶瑩剔透,沾濕了她的睫,最後順著她的頰,從下頜滑落。
只是一顆淚珠,輕飄飄的,如同清晨荷葉上凝結的一滴水露,無意間遺落池塘,就那麽咚的一聲,砸在他的心湖,波紋淺淺,在心底緩緩的漾開。
開始他不以為意。
可是以後每次再見到她,或是再聽到她,心底總有一處位置,像是被她的眼淚沾濕般,變得有些重。
悶悶的,讓他難受。
指尖隔空虛撫她的眼,如月光般溫柔,“尋兒,一開始,我不知道那是愛。”
他不知道,那種悶悶的,沉重的感受,是愛。
倘若知道,當時他就會走上前去,為她拭去那顆包裹著無望的淚滴,他想,那麽他也不會,浪費了後來的那許多時間,讓她受後來那許多的苦。
“主子,”木棉的聲音再次響起,顫得更加厲害,“子時到了。”
床上的人兒眉頭突然輕皺,睫毛顫動,似要醒來。
君未輕一頓,隨即拂上她的睡穴。
女子再次陷入沉睡,停在她睡穴的手頹然放下,剛才,他甚至想著她睜開眼睛,讓他再看一眼,那雙眼中的清澈靈動。
可是如果她睜開了眼睛,他所有的自製力,便也會如江河決堤。
然而再不舍,他又如何陪得了她一輩子的時光?
他的一輩子,沒有那麽長。
“尋兒,我能為你逆天,卻終究改變不了你注定的命數。”君未輕傾身,緩緩貼近那張刻印在他心底的容顏,專注,執著,“倘若這副殘軀還能為你做些什麽,傾我所有,莫不能棄。”
薄唇輕輕印上粉色唇瓣,虔誠的,傾注進他所有的情感。
他從未後悔,用整個生命去愛她。
至少他擁有了在她身上,偷來的,那三年的時光。
他很滿足。
不舍的離開那片柔軟,直起身,最後再看她一眼,君未輕轉身離去。
房門再次輕輕關上,房內,只剩女子淺淺的均勻的呼吸,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除了枕畔多出來的那張信簽,以及她眼角,那滴在黑暗中透出微亮的晶瑩。
房外,木槿的眼淚已經浸濕了眼眶,臉上冰涼。
木棉默默的看著君未輕,失魂落魄如同遊魂。
“木棉,以後你不需再在這裡伺候,今天起我給你自由。”
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一句話擊得木棉搖搖欲墜。
“木槿,跟在小姐身邊,今日起她的一切歸你負責。”
“是!”木槿的聲音乾淨平穩,不意外,強抑悲傷。
“主子!”木棉啞了聲線,哽咽的問,“為什麽?”
“你不適合。”君未輕頭也不回,隻給她留下這麽淡淡的一句,拉開門閂,打開了大門。
門外,一襲明黃的男子雙手負背,轉身回望。
清冷涼薄如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