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信任的小船 有人當了人質會不想逃嗎?段玉苒肯定是想逃的啊!
只不過她不想和古麗蘭這個烏突利公主一起逃跑!
首先,烏突利人在賣馬的事上故意留了一手,可見誠信有問題!其次,古麗蘭傾慕顧衡,萬一在逃跑途中使壞怎麽辦?最後,段玉苒覺得古麗蘭小心眼兒可能不少,但並不是太精明!連塔格茲人在後面跟蹤她那麽久都沒發現,還被人綁架、搶了哨子!
但自己是個孕婦,逃跑途中出事的風險的確很大,段玉苒覺得時機不成熟、或沒有生命危險、人身攻擊前,最後保持冷靜面對的態度!
拿定主意,段玉苒不理被拴在車下的古麗蘭小聲嘀咕什麽,拉了拉身上的薄毯入睡了。
古麗蘭今天也是情緒大起大落、跟蹤段玉苒他們走了很遠的路、又被塔格茲人綁架連驚帶嚇,她整個人也是疲憊不堪了。不滿地咕噥了段玉苒幾句後,她爬上車轅躺在車夫座下的車板子上睡著了。
被綁架的第二次清晨,段玉苒是被古麗蘭的吵嚷聲驚醒的!
段玉苒坐起身,雙手用力抹了兩把臉。
古麗蘭在車下又蹦又跳,躲避著想用繩子再次把她綁成人粽的塔格茲人,嘴裡不停的叫嚷著外族語。
段玉苒拖著毯子、扒著車廂門口的木板,看著車下的動靜。
除了馬車旁一個在喂馬、一個準備綁古麗蘭的塔格茲人外,其他的人都在收拾昨晚露宿的營地!他們將火堆坑用旁邊的土石填上,再從別處找來枯草與樹枝灑在上面,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無法發現曾燃過火的痕跡。
段玉苒正看著,木哈讚就走了過來。
木哈讚揮手讓拿著繩子嘻笑著逗耍的塔格茲人走開,他聲音粗嘎的與古玉蘭說話。
古麗蘭昂著頭,一副傲然的模樣,與木哈讚交談時態度也是強硬和激動。
兩個人語速極快的說了幾句話後,似乎達成了什麽協議,古麗蘭的臉上明顯地露出愉悅的光芒。
木哈讚抬頭朝馬車上看了一眼,與段玉苒的視線正巧碰上。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段玉苒覺得這個木哈讚和印象中的蠻族人似乎很是不同,和他那些塔格茲同伴們也不太一樣!他的沉穩與內斂倒更像是大榮成熟的男人,不似以豪放、粗獷為榮的北漠男兒。
古麗蘭撞開還拿著繩子朝她笑的塔格茲人,走到車轅旁對車廂內的段玉苒道:“木哈讚問你要不要方便一下?如果你還想洗漱就不必了!”
段玉苒臉上微燙,被一個丈夫之外的男人詢問這麽隱私的問題,實在是羞恥!古玉蘭倒是大方!
“這些塔格茲人肯定是想繞過術赤河、沙棗坡回到塔格茲去!為了保證能快些離開大榮境內,中途他們可是不會停下來的!”古麗蘭沒好氣地提醒段玉苒道,“所以,你想方便就趁早,免得……”
“我知道了!”段玉苒打斷古麗幸的粗魯,實在不想聽她當著一群大男人的面沒完沒了的催自己“方便”!
雖然這些塔格茲人懂的大榮話有限,但他們肯定對這些簡單的詞匯還是有一些明白的!
段玉苒踩著凳子小心地下了馬車,紅著臉小聲問古麗蘭,“去……去哪裡解……決啊?”
古麗蘭臉上露出壞笑,指了指十幾步遠的草叢和大樹道:“木哈讚說不能走遠,大概就是那裡了。”
段玉苒順著古麗蘭指的方向看去,臉色就是一綠!
“怎麽?你這個大榮的王妃接受不了?”古麗蘭歪著頭笑問。
段玉苒轉過頭冷冷地瞥了一眼古麗蘭,嘲諷地回擊道:“身為烏突利公主的你能夠在這群大男人的關注下躲在樹後方便?”
“你們大榮人不是有句話叫‘人有三急’嗎?急的時候哪裡顧得上在哪裡,難道寧可屙在褲子和裙子上,也不找個地方解決?”古麗蘭不示弱地譏諷道。
段玉苒不想再跟古麗蘭扯這些屎尿事,她在懷孕後期,每天小解的次數有些多。特別是清晨一定要解決一次才行啊!
輕哼了一聲,段玉苒朝不遠處的草叢和大樹走去,可整張臉卻已經紅透了。
古麗蘭的笑聲在身後炸開,令段玉苒禁不住加快了腳步!
在這種境遇下,人還是本能佔了上峰!
重新回到馬車上,段玉苒的神情自然了許多,發現古麗蘭也在車廂裡時並沒有說什麽,而是坐到另一內裡的窗旁。
有一個塔格茲人負責趕車,其他人都翻身上馬朝一個方向行進。
方才去方便時,段玉苒觀察了一下那十幾個塔格茲人及周圍。發現除了塔格茲人的馬匹外,還多了幾匹帶鞍的駿馬!難道是從何大人他們那裡“搶”來的?
“你和那個木哈讚是不是達成了什麽共識?”馬車行走了一段路後,段玉苒開口問身旁的古麗蘭。“他答應到了北漠就放你回烏突利?”
古麗蘭的手被反綁著,腳也被綁著,但嘴巴倒是沒再被堵上了。
靠著車廂壁閉止的古麗蘭坐直身子,扭頭好奇地看著段玉苒。
“你不害怕嗎?”古麗蘭問道,“從昨天我就覺得奇怪了。不是說大榮的女人都柔弱愛哭、需要男人的保護才能活嗎?可我沒見你掉過一滴眼淚啊?”
段玉苒橫了一眼古麗蘭,輕嗤一聲道:“你聽誰說的?你不是對大榮很感興趣嗎?還知道大榮的‘人有三急’,怎麽就沒聽說過‘一樣米養百樣人’這種俗語?大榮的女人也並不都是遇事就哭哭啼啼。”
女人是天生的百變生物!表面小白花的女人可能轉身就能變成食人花!哭哭啼啼的女人並不一定都是弱者!
古麗蘭撇了撇嘴,“這麽說來,你倒是個堅強的女人,勉強配得上顧阿哈了。”
段玉苒皺眉,很不喜歡古麗蘭一副“你配不上我的顧阿哈”的模樣!好像顧衡跟她關系匪淺的樣子!
“你還沒告訴我,與那個叫木哈讚的塔格茲人達成了什麽協議?”段玉苒壓下怒氣繼續追問道。
“我會說大榮話,他們讓我給你當翻譯。待回到北漠後,他們會放我回烏突利。不過,得讓我父王用二十匹好馬來換!”說到最後,古麗蘭氣惱地跺了一下雙腳!“貪婪成性的塔格茲人!”
果然,塔格茲人的目標是自己!可又是為了什麽呢?
段玉苒靜下心來想了想,還是理不出頭緒。她挪了挪身子,從車座暗格裡摸出裝肉餅的匣子和裝水的瓷瓶。
匣子裡只有三張餅了,但天氣這麽熱也不能放得太久,今天必須得吃完!
段玉苒用瓷瓶裡的水打濕帕子擦了手,然後拿出一張用油紙包著的肉餅撕成兩半,將其中一半送到古麗蘭嘴邊,“他們好像沒給早飯,你也餓了吧?”
古麗蘭瞪大眼睛、吞咽口水地看著眼前散發著肉香與蔥香的餅,不太相信地又看了看段玉苒。
“你……你從哪兒弄來的?”
“車裡本來就有。”段玉苒淡聲地道,“快點兒吃吧,我喂你。”
古麗蘭的手被反綁著,自己拿不了餅,只能由段玉苒喂信。她愣了愣,然後神情複雜的垂下眼簾,張嘴咬了一口肉餅。
雖然餅已經涼了、面也有些發硬,但美味依舊啊!
就著段玉苒的手,古麗蘭三下五除二的啃完了半張肉餅!又喝了兩大口段玉苒遞過來的水!
“謝……謝謝你啊。”古麗蘭咽下嘴裡的食物和水,砸了砸嘴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段玉苒道謝。
“嗯。”段玉苒只是輕應了一聲,用帕子擦了擦手後拿起另半張餅慢慢的吃起來。
古麗蘭看著成為人質後依舊不失鎮定的碩王妃,心裡其實早就已經對段玉苒刮目相看!即使換作是烏突利的女人被外人俘去,也難免會驚慌失措的!顧阿哈喜愛這個女人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這些塔格茲人為什麽綁架我呢?”段玉苒邊吃邊狀似苦惱地問道。
“因為他們也想和顧阿哈做大買賣唄!”古麗蘭哼聲地道,“看我們烏突利賣給顧阿哈二十幾匹馬賺了錢,他們就眼紅了!不但在集市上與我們發生衝突,還妄想利用你脅迫顧阿哈!哼!顧阿哈給過他們機會了,只是這些塔格茲人愚蠢,自己放棄了大好的機會!現在反過來又乾這種下作事!”
段玉苒捏緊了手裡的肉餅,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迷茫與不解,“王爺什麽時候與你們談的馬匹生意?”
古麗蘭不疑有他,很自然地道:“就是上個月的事啊!顧阿哈帶著幾個大榮人進了北漠,走遍了五大部族!在這五個部族中,只有我們烏突利和塔格茲有到大榮的灃城來賣馬,塔格茲人抬高價格想大賺一筆,結果顧阿哈乾脆放棄了他們!”
呵!段玉苒磨了磨牙,然後狠狠的咬了一口肉餅,牙齒用力的嚼啊嚼!
好你個顧衡,竟然連我也騙!不是出使烏突利時就遇襲失蹤了嗎?怎麽會那麽巧就失蹤到北漠五個大部族裡去了?還把人家烏突利公主勾得神魂顛倒!
烏突利大王妃說聯姻,顧衡表示讚同,難道他沒看到古麗蘭對他的熱切?借著挑馬說要給妻子挑一匹漂亮的馬,含蓄的表明自己有正妃的現實,為什麽不直接說自己不能作為聯姻的人選?
曖昧!玩曖昧的男人最惡心!最討厭!
咻!段玉苒手裡剩下的肉餅被甩了出去!她舉起瓷瓶像喝酒一樣咕咚咕咚將水喝個乾淨!
古麗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再遲鈍也看出段玉苒生氣了!
喝完水,段玉苒沉著臉將瓶子收回去,然後撇開臉看著車窗外的荒涼景致。
灃州府雖是一個州府,但管轄之內城鎮並不密集,大多的土地是荒原、矮丘。這也是當初顧衡他們制定行程時要在傍晚前必須趕到下一個投宿城鎮的原因!城鎮之間的間隔實在是太遠了!過度趕路,可能就得露宿荒原!
其實,段玉苒心裡明白,即使再親密無間的夫妻,也並非是分享所有的秘密!特別是國之機密這樣的事更是不能分享!顧衡避人耳目、做出出使被劫的假象,肯定是有原因的!絕對不可能是單純的“買馬”!
段玉苒生氣的並不是顧衡事前不告訴自己遇襲是假,害得她擔驚受怕了數日!而是生氣事後顧衡也不肯告訴她真相!哪怕是大概的說一下、不涉及隱密之事也好,竟一直瞞她到現在!一次又一次,段玉苒隻感覺到顧衡對自己的不信任!夫妻之間不應該是風雨同舟嗎?怎麽她感覺自己和顧衡的信任小船說翻就翻了呢!
“嗯……你放心,我父王來救我時,我一定會把你也救出去的。”古麗蘭見段玉苒渾身散發著陰沉的氣息,以為她是在擔心未來,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我們烏突利人與顧阿哈是朋友、是兄弟,兄弟的妻子落在敵人的手裡,我們不會袖手旁觀的!”
段玉苒轉回頭朝古麗蘭露出一抹微笑,“謝謝。”
待她重回大榮時,得好好和顧衡算帳!讓他明白,應該對自己的妻子要事事坦白、不得有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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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乾清宮厚元殿留宿一晚的顧衡睡得並不踏實,明明身體疲勞得應該沾枕就睡,但他總覺得心裡慌慌的煩躁。
這種感覺在五六天前就有了,當時他以為是自己急於返京才生出的煩躁!可現在他已經到了京城,將北漠的各部族的大概情況與局勢稟報給了皇帝,怎麽這種心慌和煩躁依舊揮之不去呢?
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了許久,直至困倦至極,顧衡才輕淺的睡去。可天剛見亮時,他又猛的驚醒坐了起來!
會不會第二批返京的隊伍出了什麽事?玉苒……
“王爺可是起了?”門外響起內侍輕聲地詢問。
顧衡按了按呯呯亂跳的胸口,深吸幾口氣後揚聲道:“起了!”
殿門被推開,候在門口的內侍與宮女捧著洗漱的東西、更換的袍服魚貫而入。
顧衡瞥了一眼外面,猜測大概是該起身上早朝的時辰了!難怪自己一起來,外面的內侍就有了反應。
住在宮裡雖然起得比在王府時晚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時間。所以顧衡這個時辰醒也是習慣使然。
洗漱、更衣時,一名內侍恭敬地傳達了皇帝的口諭:要和碩王一起上朝。
顧衡只是微怔了一下,然後心底默默歎氣。
心中惦念著妻子,顧衡今日在朝堂上顯得不大有精神,皇帝和朝臣們都以為他是日夜兼程急於返京太疲勞才會如此,都給予了理解。所以議事時沒有人會像以前那樣有意拉扯著碩王參與進來。
太子時不時會看向碩王,對弟弟此時的漫不經心有些皺眉。
退朝後,有幾名大臣圍住了顧衡,向他道謝此次北漠之行對自家子弟的照顧。
顧衡皆虛應地笑笑,大臣們也識趣不多語,道過謝後便紛紛散去。
太子走到顧衡面前,皺眉地道:“昨晚你在乾清宮中沒有休息好?整個朝議你都在走神。”
顧衡抬眼看了看太子,垂首道:“是,臣弟雖然疲累,但換了地方卻睡得不踏實。”
太子盯著顧衡看了一會兒才道:“阿衡,你是在怪孤……”
顧衡歎息地道:“皇兄,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現在他們兄弟二人正站在平日大臣們上早朝前休息的殿外長廊上,時不時有大臣出來進去,殿內也有幾名大臣在議論什麽。
太子點點頭,“那去東宮坐坐吧。”
顧衡默許,跟在太子身後去了東宮。
到了太子的書房將門一關,兄弟二人分別落座開誠布公的交談起來。
“阿衡,你是孤的親弟弟。當初母后臨終前拉著孤的手叮囑,讓孤一定要好好照顧你、看護你長大。”太子靜默片刻後,再開口便是語重心長,“你小時候的確是孤在護著你,可在你漸漸長大後,卻是你一直在維護著孤。”
顧衡皺皺眉,抬眼看向面帶溫情的太子,不知道兄長在做出那麽多焦頭爛額的事之後,為何突然談起他們的兄弟情來!
“皇兄想說什麽?”顧衡耐性有限,他有些急於出宮派人去探知第二批返京人員的近況!
太子顧鼎微微一笑,長歎一聲道:“父皇不喜孤、壓製著孤,而你卻始終站在孤這邊,這些年出錢出力支撐東宮!孤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如今,你已入朝堂議政,於孤來說也正是如虎添翼!孤以為,是時候該孤承擔起來的責任,還是由孤來做了!”
顧衡被太子的一番“表決心”搞得發愣!
太子這是野心爆發,準備在政事上一展手腳?但皇帝會允許太子這麽做嗎?是什麽事情使得太子敢表露自己的野心了呢?
顧衡眸光一黯,垂下眼簾抿緊唇。
莫非是皇帝年初時那次突然的昏倒、太子的監國,使得太子以為終於到了可以抬起頭的時候?所以才做了那幾件觸怒龍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