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二色 灃州府地處邊境,所以分為府、兵雙權治理。
府,自然是指知府,以維護地方治安、收取賦稅,是地方百姓的父母官。
兵,是指駐扎邊境、防異族進犯、掌握兵權的應國公。
但凡路過或到灃州府來的官員與京中世家族人,大多都會遞帖拜訪應國公及其夫人,以示敬重。
顧衡與段玉苒身份特殊,收到應國公府遞來的帖子倒也不稀奇,只是剛到灃城還未安定下來便收到帖子,這等神速令人有詫異些而已。
看了一眼帖子上邀請的時間,是明日的晚宴。
段玉苒想到鄭老太太托自己帶給應國公夫婦的東西,正好趁此機會送過去。她命人應了應國公夫人的邀約,說明日會準時赴宴。
仆役們有條不紊地收拾著行李,劉嬤嬤請來顏大夫為段玉苒請了脈,聽到王妃身體無恙後才放下心來,又匆匆去廚房吩咐廚娘準備晚膳。人手不足便是這般的不方便,很多事以前安排個小丫頭跑腿就行,但現在就得她這個嬤嬤親力親為了!
碧珠先服侍段玉苒去臥室休息,然後命仆役抬浴桶和水進來。
沐浴更衣之後,晚膳也都備好了,段玉苒著實有乏累,吃了幾口便有些吃不下。
碧珠將晚膳撤了下去,劉嬤嬤便開口請示道:“王妃,奴婢覺著這宅子裡下人實在是少。您是有孕之身,身邊離不得人,除了奴婢與碧珠外,怎麽也該再配兩個小丫頭子隨時在院子裡待命,有什麽事也好派她們去跑個腿、傳個話兒。”
許圃帶來的是兩個男仆役,只能在外院忙活,還得撥一個侍候住在外院的顏大夫。廚房裡廚娘是從王府帶過來的,也雇了一個當地婦人打下手。
段玉苒原以為自己並沒有那麽嬌貴,出個門就得前呼後擁的。以前三房在平城的宅子裡時,也沒有那麽多下人服侍。但劉嬤嬤的考慮也不無道理,自己有孕需要人照顧,劉嬤嬤的身份雖是仆婢,卻也不能真的當婆子、嬤嬤使喚!碧珠是自己信任的丫鬟,輕易不能離身……
“那便聽嬤嬤的建議,雇兩個當地的小姑娘暫作婢女吧。”段玉苒道。
“王妃,這近身服侍的婢女可是雇不得,必須得找人牙子買了簽死契的丫頭才成。”劉嬤嬤道,“像廚房、外院打掃那些雇人還可,內院卻是不行。若是雇來的人動了什麽壞心思,可就不好了。”
人牙子手裡賣的丫頭、小子都是有身契、身世可查的,握了他們的身契就相當於握住了他們的生死!雇來的臨時下人就比較自由,出身也很難調查出真假,不想做了、或有什麽事了辭工不做說走就走不說,萬一生了什麽壞心思,偷了主家的東西再奔逃,也是有的!
段玉苒皺眉想了想,她是想如果在這裡買了兩個丫頭,回程的時候就得帶上,到時路上又多了人。
“王妃,奴婢看著王府裡不少丫頭都到了該婚嫁的年紀,府裡早晚也是要買新婢補上來,不如在此地買兩個年紀小些的先服侍著您,待回去填了空缺也可啊。”劉嬤嬤道。
“也好,年紀不要挑太大的,九歲、十歲左右就行。”段玉苒道。
劉嬤嬤福身應下,退出去找許圃商議買丫頭的事兒。
碧珠在服侍段玉苒休息時笑道:“早知道要在這裡買丫頭,還不如將年糕帶來了,她一個頂兩個!”
段玉苒笑了笑,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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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雖然有顧衡的細心安排,段玉苒並沒有吃多少苦,可到底是折騰了二十來天。住在驛館裡就跟住在旅館裡似的,沒有家的感覺,怎麽休息也是緩不過來疲勞。這座宅子雖不是碩王府,但也比驛館有“家”的感覺。
段玉苒這一覺竟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杆!自然醒的睜開眼睛時,段玉苒覺得渾身輕松不少,碧珠一撩床帳子她才發現陽光都灑滿了屋子!
“我竟睡了這麽久?”段玉苒還挺驚訝的,昨晚她睡得也不晚,相當於是睡了十多個小時啊!
“是啊,王爺擔心得不得了,還請顏大夫過來給您請過脈呢。”碧珠邊服侍段玉苒穿衣服邊道。
“王爺回來了?”她竟不知道?顏大夫給自己把脈也不知道?這睡得是有多死啊!
碧珠嘻嘻地笑了幾聲,才道:“王爺昨天半夜回來的,劉嬤嬤原是攔著不讓王爺過來打擾您,但王爺說只是看看您。誰知您睡得竟是那般的實在,王爺在床邊坐了半天您也沒醒。今天早上王爺來看您,見您還沒醒就有些急了,請來顏大夫為您把脈,顏大夫說您是太累了,所以才睡得這麽沉。王爺現在在外院書房與幾位大人商議正事呢……”
段玉苒的臉微紅,為自己豬一樣的睡眠質量感到不好意思。
“說來,還真得買一兩個小丫頭才行。”碧珠在屋裡忙著準備牙粉等物,嘴裡還不停地嘮叨道,“像現在您已經醒了,若是有個小丫頭子在外面服侍著,奴婢就可以讓她去稟報王爺,免得王爺還一直為您擔心。”
段玉苒接過碧珠手裡的軟毛牙刷,沾了鐵皮盒子裡用綠茶粉末與細鹽混合的“牙粉”開始刷牙。
洗漱結束後,段玉苒坐在房裡拿起從京城帶過來的話本子翻看。
碧珠跑去內外院相接的門口告訴候在那裡的小廝許樹,王妃已經醒了,又讓他去廚房讓廚娘將早膳端來。
段玉苒在屋裡聽到碧珠跑來跑去的聲音,心裡也想著:是該買兩個小丫頭。
“劉嬤嬤去哪兒了?”段玉苒看碧珠進來,順口問了一句。
“人牙子送了幾個小丫頭過來,劉嬤嬤和許管事正在前院挑選。”碧珠答道。
許圃的辦事能力還真是強,這麽快就找到人牙子了!
比早膳先到後院的是顧衡,他腳步匆匆地進了屋子,因為門外無人服侍,所以段玉苒和碧珠都是等他進來才知道。
段玉苒趕緊放下話本子欲從貴妃榻上起來相迎,顧衡幾個大步就走過來將人輕輕按住,“別起了,我隻過來看看便還要去前面處理事情。”
段玉苒順從地靠回榻上,拉住那隻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嗔道:“怎麽到底是到這邊來了?”
顧衡在路上被曬成小麥色的俊臉上浮起笑容,反握住段玉苒的小手揉捏了兩下道:“驛館那邊有何大人、傅大人坐鎮,出不了事。今天晚上不是還要去應國公的宅邸嗎。”
這次出行,禮部與工部各派了一位官員隨行。
“今天也讓那些人好好休息一下,與烏突利部族接洽之事怕是一兩日之內辦不完。”顧衡怕段玉苒以為是她的原因才令他耽誤正事,便解釋道,“而且去烏突利時,也需應國公帶兵隨護才行,所以我便先到這邊暫住了。”
段玉苒點點頭,明白普通做生意都需要循序漸進、按部步班後才能交易,何況這次采買良駒還有出使的任務在裡面。
段玉苒又與顧衡說了在灃城買丫頭的事,顧衡隻說交給許圃和劉嬤嬤辦就行,讓她不必操心。
早膳兼午膳端了上來,顧衡便回前院去與兩位大臣繼續商談事情。
吃過飯後,劉嬤嬤就帶著五個小丫頭進了院子,請段玉苒挑選兩個留下。
這五個小丫頭從八歲到十歲的年紀,收拾得都挺乾淨。
段玉苒出來站在門口台階上時,劉嬤嬤上來福了一禮,然後低聲道:“這五個孩子都是灃州府出身,父母或家人健在。有的是被父母賣出來的,也有被叔嬸、兄嫂賣出來的,契書上都寫得明明白白。”
大戶人家挑買婢女都願意買外面家人健在的,這樣的丫頭身家清白,有家人在外面行事會有些顧忌,將來也有些盼頭。
段玉苒問了那五個小姑娘一個兩個問題,看她們回答時的神態與反應,然後挑了一個九歲、一個十歲的小姑娘留下,其他的便由劉嬤嬤帶到外院交給人牙子帶回。
兩個小姑娘身上穿著帶補丁的衣裳,但看著乾淨整潔。段玉苒挑她們的原因是父母健在、被賣原因是為家人治病和為兄長娶親籌錢。
段玉苒給十歲的小姑娘取名叫金枝、九歲的小姑娘取名叫銀枝,正好與王府裡的金桂、銀桂相對應。
兩個小丫頭先交給劉嬤嬤教規矩,段玉苒就和碧珠開始準備去應國公在灃城宅邸時要帶的東西。
午後小憩了一會兒,顧衡從驛館回來更衣,夫妻二人準備去應國公的宅邸。
“聽說應國公夫人身體一直不大好,這次上門赴宴,我帶了兩支百年老參相送,也不知妥不妥當。”段玉苒坐在銅鏡前由碧珠服侍著梳頭戴首飾,對早已換好衣衫坐在椅子上看書的顧衡道。
顧衡的身子明顯的僵硬了一下,隔著擋在臉前的書本含糊地道:“送什麽不重要,心意到了便好。”
段玉苒沒發現顧衡那小小的不自在,心中還想著要不要再送些別的東西。
“對了,應國公這邊宅邸裡還有個庶子養在太太身邊,給那孩子也帶樣東西。”顧衡隨口道。
庶子?段玉苒皺眉放下口脂。
不是說應國公與夫人感情甚好,特意向皇帝請旨將妻子接到灃城相聚嗎?還以為是個一心一意隻愛一個女人的男人,原來也是有妾室和庶子女的啊!
心中美好幻想破滅,段玉苒赴宴的心情就有些意興闌珊。
難道在這個可以一夫多妻的時代裡,身處高位的男子一生隻為一個女人心動、相守、傾情,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顧衡呢?現在他們感情正濃,還沒有第三個人插.進來!可段玉苒並沒有忘記顧衡承諾不會有側妃,卻沒有說此生會無二色!
心中雖有小小的煩躁,但段玉苒很快便拋開去,她要為腹中的孩子著想,聽說懷孕的母親情緒不好也會影響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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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國公在灃城的宅子雖不如京中應國公府的面積大,但也是一幢亭台樓閣俱全的大宅!
顧衡與段玉苒到了應府,應國公與夫人嶽氏出來相迎。互相施禮後落座寒暄幾句,段玉苒便將鄭老太太托她帶來的信件拿出來,至於衣物等東西則在進府時交給了應府的下人。
應國公是個正值壯年、四十多歲的高壯男人,五官立體硬朗,竟是位中年美大叔!據說應國公的祖母是異族公主,本來送到大榮是為了和親,但皇帝將這位公主賜婚給了愛將,所以鄭家的男子從上任應國公開始都長相十分俊美!鄭文麒便是他這一代中最為出色的一個!
應國公夫人嶽氏雖然也已經四十多歲,但因保養得宜、皮膚又白,看上去才三十多歲的樣子。嶽氏是水鄉女子,身材纖細嬌小,一舉一動都帶著不作做的婉約。
開宴前,男人們有事相商,應國公夫人便帶著段玉苒到後院去坐。
到了後院待客的廳子裡,應國公夫人請段玉苒坐下後便問她喜歡喝什麽茶。
段玉苒說自己有孕,不宜飲茶,喝溫水便好。
“王妃有孕了?”應國公夫人驚訝地瞪大眼睛,“那怎麽還跟著碩王一起過來?”
段玉苒一愣,看著應國公夫人與在前廳時不太一樣的模樣有些反應不過來。
“男人就是粗心!自己老婆有孕還要帶在身邊同行!”應國公夫人哼聲道。
“太太。”站在應國公夫人身旁的婢女忍不住低聲提醒。
應國公夫人僵了一下,然後眨了眨眼側身拿起茶碗喝茶,動作間依舊婉約得體。
這個……是怎麽個情況?段玉苒有點兒懵。
“啊,我方才有些激動了。”應國公夫人緩下聲音道,“我是擔心王妃的身體才會說那樣的話。想必碩王也是有所安排,並且不放心將王妃一人留在京中,才會帶著王妃同行的。”
“是……是呀。”段玉苒被應國公夫人雙面人似的表現搞得有些緊張。
這位該不會精神分裂、多重人格吧?
都說應國公夫人體弱多病,可親眼見到本人卻又看不出這位太太哪裡有病!雖說纖瘦了些,卻是不見病容的!莫非精神方面……
“母親!母親!”
正當段玉苒猜度應國公夫人是怎樣一個人時,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連喊帶叫地跑了進來,直直地扎進了應國公夫人的懷裡!
應國公夫人抱住撲到懷裡的小男孩兒,臉上揚起慈愛的笑容。
“母親,聽平貴說今晚府上辦酒席宴請貴客,是不是有好吃的?”小男孩兒仰起臉熱切地望著應國公夫人問道。
“是呢,玦哥兒的消息倒是靈通。”應國公夫人摸了摸扎著總角的庶子笑道,“呆會兒陪你父親宴客時,可不能如此調皮!”
玦哥兒用力的點頭,“母親放心,兒子隻管低頭吃東西,絕不調皮搗蛋!”
孩子的童言童語逗得屋裡的人都笑了,段玉苒也掩口輕笑。
“看咱們玦哥兒這貪吃的勁兒,還當平日裡虧了你吃喝似的。”應國公夫人對著庶子嗔道,“有客人在,還不過去見禮?”
鄭文玦這才發現廳裡還坐著一位年輕貴婦,小男孩兒趕緊掙開嫡母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衫。
“這位是碩王妃。”應國公夫人對庶子道。
“咦?是王妃?”鄭文玦驚異地看著段玉苒。
“沒規矩!快行禮!”應國公夫人笑斥道。
鄭文玦上前拱手向段玉苒行了一個禮,聲音清脆地道:“草民鄭文玦見過碩王妃。”
段玉苒被小小孩兒那句“草民”逗得笑不可抑。
站在一旁的碧珠趕緊將事前準備好的禮物從桌上捧起來,上前呈給鄭文玦。
是一套琉璃十二生肖,鄭文玦打開盒子看到裡面顏色各異、惟妙惟肖的十二生肖獸,高興得捧去給應國公夫人看。
應國公夫人也讚歎了一番,才對庶子道:“去你姨娘處再問個安,然後沐浴更衣準備晚宴。”
原本開開心心的鄭文玦一聽嫡母讓他去給生母請安,臉上的笑容就沒了,而且表情有些不情願。
段玉苒看在眼裡,心中暗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正妻的高超內宅手段?將庶子養在身邊,疏淡了庶子與生母的感情,繼而好操控庶子不與嫡子相爭?
“快去吧。”應國公夫人像是沒看到庶子臉上的不開心,催促地道。
“兒子告退。”鄭文玦捧著盒子向應國公夫人行禮,又轉身向段玉苒行禮,“草民告退。”
段玉苒又被那句“草民”逗得抿唇。
鄭文玦離開後,廳內有片刻的沉默,段玉苒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些什麽。
應國公夫人臉上的笑容也轉淡。
“玦哥兒的生母是皇上賜給國公爺的,自是要給些體面。”應國公夫人端起茶來,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