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掩耳盜鈴 面色陰沉的太子看到太子妃身後的碩王妃時一愣,隨後微怒地回頭看向從禦書房跟著自己來東宮的弟弟!
原來他不是想私下跟自己道歉或解釋才跟來,而是因為他的王妃在這兒!
顧衡見太子回頭看自己,就朝兄長咧嘴笑了笑。
哼!太子氣忿的扭回頭!
太子妃上前,枯瘦微黃的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福身行禮,“殿下。”
段玉苒也福身道:“太子殿下。”
“碩王妃今日怎麽有閑進宮來看太子妃?”太子淡聲地問道。
段玉苒挑了挑眉,剛想說是太子妃召自己進宮的,那邊太子妃便主動解釋道:“殿下,是臣妾請碩王妃進宮說說話兒的。”
太子瞥了一眼太子妃,臉色稍好了些。
太子當然知道碩王妃與太子妃並不親近,甚至還互無好感的事。但婦人間的事不值得他去關心,只要不鬧得過分便沒什麽。太子妃做得還不錯,偶爾會叫碩王妃進宮坐一坐,給人妯娌和睦的印象。
顧衡走上前給太子妃施了禮,然後笑著看向段玉苒,“王妃都與太子妃聊了些什麽?可還愉快?”
段玉苒朝顧衡淺福一禮,點頭笑道:“太子妃與妾身聊的都是些女人間的事,自是愉快的。”
顧衡笑笑沒再往下問,扭頭看向太子道:“皇兄,若無什麽事,臣弟便與王妃出宮回府了。”
太子氣結!敢情你還真是來接老婆的啊!
“阿衡,孤還有話要跟你說,你隨孤去書房!”太子又拉長臉,沉聲對顧衡道。
“是。”顧衡應了一聲,然後用眼神示意段玉苒等自己,便跟在太子身後離開。
太子這是怎麽了,一副氣不順的樣子!莫非在政事上有了分岐?
段玉苒不解地看向太子妃,後者也是一副深思的模樣。
在殿門外站了一會兒,太子妃才回過神的朝段玉苒微笑了一下道:“看來王妃還得陪本宮坐一會兒了。”
段玉苒也笑笑道:“樂意之至。”
妯娌二人又回了殿內落座,卻有了片刻的尷尬沉默。
之前她們聊的是一些平、安兩洲的風土人情,因為段玉苒在那裡生活了六年,所以很多與京中不同的風俗說起來也很是吸引人。但現在她們二人的心思卻都牽掛在太子書房內的兩個男人身上!
“咳,太子與碩王的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今日倒是頭一次見太子對阿……碩王發脾氣。”太子妃忍不住先開了口,說出心中的疑問。
段玉苒也點點頭疑惑地道:“王爺說話做事一向以太子殿下的利益為先,應是不會做出令太子殿下氣惱的事才是。”
“他們兄弟一向是有商有量,即使有時碩王為了太子殿下做了什麽莽撞或不顧自身安危的事,殿下也是因為擔心他才人怒責幾句。”太子妃似乎陷入了往昔回憶般淡聲地道,“那是為至親骨肉擔心的責備與生氣,殿下的眼中、神情中其實都透著對碩王的關心。可今天,殿下是真的生氣了,不是那種因擔憂與關心而生的氣。”
段玉苒挑挑眉看著太子妃雙眼微微迷朦的樣子。不知為何,她竟從太子妃的聲調與話語中聽出了嘲弄、羨慕與淒涼。
“王妃可能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極重視碩王這個弟弟的。”太子妃垂下眼簾勾唇輕笑,“以前碩王離京遊歷,殿下便每日在我面前念叨著阿衡在外面會不會生病,阿衡在外面穿得暖不暖、吃得飽不飽。收到碩王寄來的信後便喜笑顏開地拿到我的面前來,逐詞逐句的念給我聽。信中每一句話都能令殿下笑上許久,明明短短幾個字,殿下仿佛能在字裡行間看出山川大河、青松古寺、長街人家……殿下對碩王的疼愛,甚至比對皇長孫還甚。”
段玉苒怔怔地看著太子妃如同枯樹枝般的手指緊緊的抓著膝頭的帕子,對她過於幽怨的聲音感到驚訝!
這濃濃的妒嫉感是怎麽回事?太子妃不會是在妒嫉太子過於重視和關心顧衡吧?還說太子對自己兒子的關心都沒有對顧衡來得重……
段玉苒也垂下眼簾,心底有種淡淡的糾結。
婚姻就是這樣,雖然是兩個人結合到一起,但婚後的生活中卻不可避免的要與對方的家人、親朋有所接觸。古人更看重家族觀念,男人在家族中佔統領與支撐地位,女人永遠是被忽略的那一部分!
段玉苒曾在顧衡拿回來的武俠話本子裡看過這樣一段故事:一家遇歹人夜襲,家中二弟棄瑟瑟發抖抱作一團的妻女於不顧奔去長房相救!他救出了兄嫂與侄兒,妻女卻命喪歹徒刀下!劫後,族人都讚其大義。後來,有某大官聞其大義之舉,特派媒人到此男子家中提媒,願將女兒嫁給這位重情重義的男子為繼室……
看完這個話本子,段玉苒整個人都不好了!鬱悶了整整三天,燒了那個話本子不說,還派王壯暗中查那個叫什麽嶽岸生的混蛋作者是哪個!她要揪出這個腦殘作者套上麻袋暴打一頓!
可從那個話本子中的故事便可看出,世人、特別是男人,他們更將父子、兄弟情義放在首位,夫婦之情可能還要排在忠君、朋友義氣的後面!嫁個男人還不如特麽養條狗有用了!難怪後宅女人一個個為了掌握持家大權而鬥個不停!實因男人靠不住!
太子妃怨惱太子對顧衡太好,忽略了自己和皇長孫,似乎也情有可緣。自己不也曾氣顧衡將東宮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不準自己開花容雲裳坊安置那些針線娘和繡娘嗎?只不過,後來顧衡還是向自己妥協了。
“兄弟情固然再好,卻也抵不過夫妻間的相濡以沫。”段玉苒抬頭看向太子妃開口輕歎地道,“真正陪伴一個人度過一生中最長時光的人便是枕邊人,連兒孫也要隨著長大、各自成家而分開。太子妃才是陪伴太子一生一世的人,王爺終究是兄弟而已。”
段玉苒也看開了,她不可能斬斷太子與顧衡的至親血緣關系,只要顧衡心中有自己就好。一心隻撲在小家上、毫無鬥志與野心的男人,也不是她欣賞的男人!
太子妃詫異地迎視段玉苒,疑惑地問道:“難道王妃不在意王爺眼裡只有太子殿下與東宮,則忽視了你嗎?”
段玉苒彎唇一笑,明眸晶亮地道:“臣婦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一件事,臣婦嫁的不是一個普通男人,而大榮朝的碩王爺。想明白了這一點,便也對一些事釋然了。”
太子妃定定地看著段玉苒,似乎是想從這位碩王妃的臉上看出她所說的話是真還是假!是裝模作樣、還是真的胸懷大義!
段玉苒鎮定地由太子妃打量自己,同時也真的心中坦蕩寬敞起來。
是啊,她嫁的男人可不是普通男人!雖然他心中有大業,難免有時候不能顧及到自己,但他已經在盡力彌補和疼惜自己!看到他的用心,這就足夠了。如果有一天,他像話本子中那個男人一樣拋下自己和孩子,去成就大義,她也會自救!然後……然後看情況再說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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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你可知北漠現在各部族間動蕩不安,屢有內亂發生?這個時候你竟請命要親自去烏突利購買馬匹,實在太危險了,你知道嗎?”太子的手啪啪地拍在書案上,表情和語氣都十分的激動!“父皇竟然還答應了你!你若出事,孤怎麽對得起……”
“皇兄。”顧衡皺眉打斷太子激動地話語,淡聲地道,“皇兄,臣弟今年已經二十有七,不是七歲的孩童了。”
“……”太子被噎得一滯,瞪著高大、俊朗的弟弟。
“臣弟知道,那年臣弟落入鯉池中的事令皇兄至今難忘。從那時起,皇兄看臣弟就像易碎的琉璃般時時擔心。”顧衡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道,“皇兄可知,為何臣弟向父皇早早請封為王、出宮開府,又請命四處遊歷嗎?”
太子的心一顫,乾澀地問道:“為……什麽?”
顧衡抿抿唇,抬眼望著太子認真地道:“就是為了避開皇兄您的呵護。”
“……”太子的身體頹然一堆,泄了氣般駝背坐在椅子上。
書房內陷入沉默,兄弟二人誰也不再說話,只有火盆子裡的炭不時跳起幾簇火星兒。
良久,太子沙啞地開口道:“阿衡……你是長大了。”
其實這個弟弟早已經掙出了自己的羽翼保護,翱翔於空!這些年來,是自己還在掩耳盜鈴地想著阿衡需要他的關心與保護……
顧衡垂首向太子拱手,“皇兄,臣弟離京前還有很多事要辦、要準備,就先告退了。”
太子僵硬了片刻,才抬起手揮了揮,並未說什麽。
顧衡從太子的書房退出來,深吸了一口外面清冷的空氣,抬頭看了看天空的太陽,臉上露出笑容。
命東宮的內侍去太子妃處請出了碩王妃,碩王夫婦又去給淑妃請了安才出宮。
顧衡也上了馬車,攬著段玉苒靠在自己懷裡,低聲道:“半個月後,我又得離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