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叛徒
箕關城內氣氛顯得無比沉悶,幾乎每個關中士卒臉上,都帶著疲憊不堪的神色。
城中守軍,如今已經折損了將近三分之一。
而且在曹軍不分晝夜的攻城下,城內守軍幾乎都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箕關城下不論白天黑夜, 都是喊殺之聲震天。每當夜色降臨之時,火把的光亮幾乎直衝雲霄。
哪怕郝昭已經將士卒們,分成兩班輪流休息守城。
可是在這種戰爭的環境下,聽著從未止息的戰鼓之聲,士卒們根本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如今郝昭在城內築起的第二道城牆,也有些殘破不堪,曹軍隨時都可能會攻破防線, 殺入城內。
郝昭準備再築一道城牆, 可是由於人手有限, 直到今日尚未能夠將城牆築起。
“這段城牆可能支撐不過三天了。”
郝昭雙目通紅,他看著已經殘破不堪的城牆,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憂慮之色。
“一定要想辦法拖延時間,不然若第二道防線被攻破,第三道防線還沒有建立起來的話,箕關也就要失守了。”
火光照耀在郝昭臉上,露出了一張無比憔悴的面孔。
當晨曦散滿大地,紅彤彤的朝陽從東邊升起來之時,天際終於響起了鳴金收兵的聲音。
一個晚上的攻防戰,終究還是漸漸落下了帷幕,也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曹軍才會停止攻城。
“呼!”
隨著曹軍的撤退,許多關中軍都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們不顧形象的倚靠在城牆上, 大口呼吸著空氣。
雖然空中彌漫著硝煙與鮮血的味道, 可是這些人卻沒有絲毫在意。
這段時間, 眾人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完全沒有了才開始的不適。
甚至於, 有不少人還坐在屍體旁邊,拿著染血的乾糧狂啃不止。
郝昭坐在地上休息了一陣,他站起身的時候忽然感到了一陣暈眩,差點摔倒在地。
好在親兵首領眼尖手快,一把將郝昭抱住,才沒有讓他摔倒。
如今守城戰本來就十分艱辛,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假如郝昭在大庭廣眾下暈倒,絕對是一件影響非常不好的事情。
“扶我回去休息一下。”
郝昭知道自己身體已經快要到了極限,也沒有再妄自逞強,小聲對親兵統領說道。
這段時間攻防戰慘烈無比,雖說郝昭一次又一次,擊退了曹軍凶猛的進攻。
可是他本人幾乎一直待在城牆上面,每天休息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
再加上他身上肩負了,箕關以及整個關中的生死存亡,每日都感受到了極其巨大的壓力。
身體以及精神上的壓力,使得郝昭現在終於有些承受不住了。
親兵統領扶著郝昭,不動聲色回到府邸之中,讓人做了一些熱氣騰騰的飯菜,就給郝昭端了上來。
“呼,呼,呼!”
這頓飯做得並不奢侈,因為郝昭為人十分節儉,平常大多數時候都與士卒們一同進食。
然而由於今天事出有因,親兵統領才另外為郝昭開了小灶。
這頓飯由於比較簡單,做的時間並不算長。可是他沒有想到,這麽一點時間裡,郝昭居然已經死死睡去。
親兵統領看了看熱氣騰騰的飯菜,又看了看熟睡不醒的郝昭,就悄悄將房門帶上,而後退了下去。
……
這段時間的攻防戰中,箕關諸將已經知道該如何防守曹軍來攻,哪怕郝昭進入了夢鄉,關中軍防守曹軍之時亦是井井有條。
然而,其中的傷亡與悲痛,卻有多少人知曉?
郝昭雖然疲憊不堪,可是他仍舊沒有睡上很長時間,醒來之後就把副將召了過來,準備再次啟用此人。
當初因為兩人之間有矛盾,郝昭為了抓緊時間統一戰線,這才將那員副將打了三十軍棍,而後剝奪了他的兵權。
可是現如今郝昭一人,已經感覺有些分身乏術,迫切需要副將的相助。
不然可能曹軍尚未攻克箕關,郝昭就已經先行累垮了。
副將自郝昭府邸離開,來到自己住所以後,臉色仍舊有些陰晴不定,久久不語。
一位親信見副將臉色不對,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副將卻是臉上帶著怒色,道:“郝昭那廝先無故打我三十軍棍,而後又將我軍權奪去。”
“現在他一個人支撐不住了,就想要再次啟用我,真是打得好注意!”
說到這裡,副將忍不住冷哼了兩聲。
親信聽見這麽一番話,不由說道:“雖然郝昭將軍前番對於將軍太過苛刻,可是這段時間他守城戰果極度輝煌。”
“將軍雖然與其有些舊怨,然而在大是大非面前,也不應當在此時與他鬧別扭才對啊。”
副將聞言更怒,喝道:“吾跟隨主公征戰四方的時候,郝昭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如今卻爬到我的頭上。”
說到這裡,他冷笑道:“我看他是覺得自己守不住箕關了,這才想要重新啟用我,而後讓我給他背黑鍋。”
副將臉上露出了猙獰之色,道:“若郝昭一直不給我兵權,縱然我想要施展報復也不能從成功。”
“他不仁我不義,眼看箕關已經守不住了,我意投降曹孟德,你覺得怎樣?”
親信聞言大驚失色,說道:“將軍怎能背叛主公呢?”
副將道:“我不是背叛主公,而是被郝昭逼到了這個境地,別無選擇。”
親信仍舊猛烈搖著頭,苦口婆心的勸道:“兄長還請三思,我等以前本來就是大賢良師麾下,決不能背叛主公啊。”
副將與他親信之間的關系,並非純粹上下級,而是有真正的血緣關系。
聽見‘兄長’二字,副將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雙手按在親信肩膀上面,兩眼死死盯住了他。
“你若還認我為兄長,就隨我任性一次吧;假如你不願投降曹孟德,完全可以到郝昭那裡去舉報我。”
親信臉色掙扎了一陣,最終極度艱難的點了點頭。
……
曹軍再次猛攻一日,整個城池都顯得有些搖搖欲墜,曹軍為此亦是付出了極其慘烈的代價。
夜幕再次降臨,另一批曹軍輪班前來攻打箕關,他們完全是在用生命換取勝利。
不是曹操冷血,而是他必須這麽做,必須早點攻克箕關。若能攻克箕關,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值得。
可是每日看著士卒們傷亡的報告,曹操都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想起了城中那位,被曹軍稱為‘鐵壁將軍’的郝昭,曹操忍不住歎道:“真沒想到郝昭這個無名之輩,居然如此難纏。”
這一夜,曹操待在營帳之內,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覺。
就在他轉輾反側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親兵喊道:“主公,箕關之內有人求見。”
曹操猛然驚醒,急忙披上衣服問道:“箕關來人,不會有錯?”
親兵答道:“絕對不會有錯!”
曹操思量半晌,喝道:“速速有請!”
營帳之內,曹操一身戎裝大馬金刀坐在主位上,許褚卻是拿著一柄大刀,立於一旁。
那位箕關來人被請進營帳以後,高高昂起了腦袋,居然非常無理的打量著曹操。
許褚見狀勃然大怒,喝道:“汝乃何人,居然敢如此放肆!”
來人卻是冷哼一聲,不屑的瞥了許褚一眼。
許褚見狀勃然大怒,就要上前將此人殺掉,卻被曹操阻攔了下來。
曹操起身來到那人身旁,面帶笑意的說道:“壯士深夜來我營寨之中,不會只是為了看看我本人吧?”
這個關中士卒不是別人,正是箕關副將的親信。
箕關副將想要投降曹操,就只能派遣一個信得過之人,讓其前來與曹操交涉。
見到了曹操這種姿態,那人不知為何,隱約間忽然看到了陳旭的身影。
猛然搖了搖頭,他暗暗想到:“大將軍乃何許人也,曹操又豈能與大將軍相提並論?”
此人對於陳旭的忠誠毋庸置疑,可是箕關副不僅是他上司,更是他兄長。
無論從哪方面來講,他都沒有理由拒絕自家兄長的請求。
然而此人絕不願意,箕關真被曹軍攻克。
所以進來之後,他才擺出一副傲慢的神情,就是希望能夠激怒曹操,而將自己格殺於此。
若是他被曹操殺死,既幫助自家兄長出使了曹營,又斷絕了箕關副將投降的可能,算得上是兩不相誤。
然而曹操的表現,卻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面對曹操和顏悅色的詢問,那人沉默許久才掙扎著說道:“我家將軍意欲獻城投降。”
曹操聞言大喜過望,而後有些狐疑的看著那人。他本就是疑心很重之人,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其他人。
待聽到箕關來人,解釋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曹操這才稍微有些相信。
然而對於那人,曹操還是試探再三。
曹操卻沒有想到,那人表現完全出乎他所料之外,根本沒有一絲想要投降的意思。
看著這個好像一心尋死的家夥,曹操忍不住問道:“你家將軍願意投降,可是我怎麽覺得你沒有絲毫誠意呢?”
箕關來人冷哼一聲,厲聲喝道:“將軍雖欲降你,我卻誓死不降,城破之日亦是吾殉城之時!”
曹操聞言心中更加驚訝,忍不住問道:“你既然不願投降,卻又為何會來報信?”
箕關來人喝道:“將軍不僅是我主君,還某家兄長。”
曹操略一思量,當即想通了其中關鍵,不由在敬佩此人之余,又有些啞然失笑。
他在心中想到:“此絕非成大事之人,否則何至於如此優柔寡斷?”
想要不負如來不負卿,其實結果大多都是兩面不討好,還不如下定決心跟隨一個。
可是也正是這種有些傻乎乎的舉動,反而讓曹操有些相信了,箕關副將投降的誠意。
曹操目光微閃,說道:“不知你家將軍何時能夠裡應外合,助我攻破箕關?”
箕關來人雖然不願答話,卻也寄托了副將的希望,
他只能不情不願的說道:“由於我家將軍與郝將軍不合,將軍初掌兵權,不見得能夠得到信任。”
“所以說,裡應外合奪城之事,最少也需要三天時間。”
“你無須擔心,待我家將軍掌控一些人馬之後,就會在城門口掛起三盞綠燈。”
曹操想了一下,這才暗暗點頭。
既然郝昭與箕關副將彼此看不順言,郝昭對於副將有所防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副將初掌兵權,想要收攏人心也要一段時間,等待三天也沒什麽。
隨後,曹操又向箕關來人詢問了一番,道:“既然壯士不願投降於我,為了不讓你左右為難,你還是先留在我軍營寨之內吧。”
“至於與你家將軍聯絡之事,我自會派遣其他人前往。”
箕關來人聞言冷哼一聲,嘲諷的說道:“你是怕我懷有二心,回到箕關以後向郝將軍告密麽?”
曹操捋了捋胡須,笑而不語。
曹操見此人對於自己頗為不屑,對於陳旭更是非常忠誠,若不是因為那員副將的緣故,絕對不會出來送信。
此人既然忠於陳旭,難保回到城中以後,不會因為內心極度煎熬,而向郝昭告密。
如此一來,裡應外合奪取箕關之事,也將會功虧一簣。
看到了曹操的表現,箕關來人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不由再次冷哼了一聲。
他開口說道:“我若想要告密,出城之前就已經告訴郝昭將軍了,還用等到現在麽?”
“更何況,若非顧念與兄長之間的感情,我又豈會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為準則,也許在某些人看來,這些準則有些不可思議,然而對於那些人而言,他們卻會為此不顧一切。
此人所放不下的,就是那名義上的主君。
兩人自幼一起長大,一起跟隨張角起義,一起出生如死,相互之間不知救了對方幾次。
也正是這種不可割舍的感情,反而成為了他們心中的羈絆。
否則的話,此人又怎會一面抱著殉城的決心,一面出城送信?他的所作所為,本來就是一種極大的矛盾。
曹操聽聞那人之言,輕笑兩聲說道:“壯士勿怪,小心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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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