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毛蟲從酒樓裡出來,手裡拿著一根柳條胡亂揮舞,嘴裡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路上杜二看見,向沒毛蟲招手:“好久不見,兄弟,過來說話!”
沒毛蟲對杜二的觀感一直很好,招頭看是他,忙走上前來。
杜二指著路邊柳樹下的桌凳對沒毛蟲道:“好些日子不見,我們過去坐著說話。”
到了大柳樹下坐下,杜二吩咐小廝上了茶來,問沒毛蟲:“我適才看見兄弟臉色有些不好,怎麽有什麽不快活的事?現在有了童大官人為你撐腰,誰敢給你臉色看?”
沒毛蟲冷哼一聲:“童大官人?就是這個童大官人,一發跡便就變了臉,不把我看成兄弟了!可恨病尉遲大哥,也不幫著我說話!”
一聽這話,杜二就來了興致:“到底怎麽回事?快給哥哥說說說!”
沒毛蟲端起茶杯,到了嘴邊又放在桌子上,推到一邊,口中說道:“這幾天嘴裡淡出鳥來,沒什麽酒肉進口。這樣的天氣,喝茶有什麽意思!”
“卻是忘了,兄弟一向都是把酒當茶喝的!”杜二一邊笑,一邊吩咐小廝上酒菜來。
沒毛蟲緊緊盯著小二端來的盤子,見上面只有幾個小菜和一瓶酒,嘴裡嘟囔:“怎麽都是素菜?我又不是念經的和尚!肚子餓了,有隻肥雞來下肚才好。”
杜二一向小氣,聽見這話就有些著惱。不過現在正用到沒毛蟲,需要從他嘴裡打聽童大郎那裡的消息,知道他是個混人,也不好計較,隻好吩咐進小廝,去取盤肉來。
沒多大一會,小廝從酒樓裡又端了個盤子出來,裡面半隻肥雞,只是有些冷了。
杜二對自己灑樓裡的事情一清二楚,一眼就看出來這雞是客人吃剩下的,心裡暗讚這小廝會辦事。對沒毛蟲道:“兄弟,這個時間廚房裡做起來不方便,再說你也等不得,就先用這隻雞下酒吧。冷是冷了些,這雞卻肥!”
杜二哪裡講究那麽多,從雞上面撕了一條雞腿下來,咬了一大口,滿嘴流油,對杜二連連點頭。口中含著雞肉含糊不清:“還是杜員外有義氣,總是少不了兄弟酒肉!”
杜二面上堆出和善的笑容,看著沒毛蟲喝酒吃肉,也不催他。
喝了兩碗酒,吃了一條大雞腿,沒毛蟲的臉色好了許多。杜二這才問道:“兄弟,我剛才見你出來,好不開心的樣子。怎麽,是在哪裡受了氣嗎?”
杜二拍了拍桌子,搖頭歎了口氣:“唉,不瞞員外,我是氣不過我那兩位哥哥。這才富貴了幾天?便就瞧不起我沒毛蟲了!想當初,我們在賈谷山采石務,在廣武山,那是一粒米也要分著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在,哎——”
“為樣說來,他們發跡了便就冷落你?豈不是只能同患難,不能更富貴——”
“可不是嗎!”沒毛蟲一拍桌子,“杜員外到底是有學問,就是隻可同患難,不能夠同富貴!現在他們都是大官人大員外,只有我沒毛蟲,還是個閑漢!”
杜二心裡冷笑,這個沒毛蟲什麽都不做,也不會做,也不想做,每日裡酒肉不缺,身上的錢不缺使用,童大郎和病尉遲對他已經夠好了。升米恩,鬥米仇,這個沒毛蟲可是個典型小人,不能夠跟他一起做正經的事情。
心裡是如此想,面上卻一點都不表現出來,滿臉堆著笑,對沒毛蟲道:“兄弟怎麽如此說?我見你隨在童大官人身邊,也是吃香喝辣,過得挺愜意啊!”
“員外,你只是看到了表面上,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現在童大是洛陽城裡有名的大官人,到哪裡都有人奉承,有使不完的錢財。我是他落難充軍時的兄弟,這是什麽樣的交情?那是比一母同胞的兄弟還親!吃些酒肉不是應該?這哪裡算對我好!”
這話杜二就不好接了,乾脆不說話,只是笑吟吟地看著沒毛蟲。
搖頭歎了一會氣,又喝了一大口酒,吃了一大塊肉,沒毛蟲才道:“吃吃喝喝,以前在員外這裡,難道又少了我們兄弟的酒肉了?講義氣的好兄弟,這都是應該的。我恨的是他們兩人都有使不完的錢,金山銀山堆在屋裡,我身上卻沒個銅錢使用!”
這話說得杜二都覺得不好意思。三人剛來的時候,酒肉不缺是不錯,但那種好日子過了並沒有過多久,別說酒肉,杜二這些連熱飯都沒了,只有殘羹冷炙。沒想到在沒毛蟲的心裡,卻把後來的苦日子忘了,隻記得自己的好,杜二突然有些感動。
其實童大郎和病尉遲兩人也沒有什麽錢,公司的錢是富貴人家放在童大郎這裡的,童主管看得緊著呢,豈容他們兩人隨便動用?只是公司做的雖然主要是虛假生意,總還是攙雜著幾樁真正成交的,這些賺來的錢才是童大郎可以動用的。就是這些錢用起來還要瞞著童主管,隻敢偷偷摸摸地用。也就是童主管要讓他裝門面,看得不嚴罷了。
沒毛蟲腦子不清楚,還以為童大郎真成了童大官人,手裡不知道有多少錢。不管童大郎給沒毛蟲多少,他都覺得少了,心中憤憤不平。
杜二心裡暗暗歎氣,病尉遲多麽精明一個人,怎麽會有這種兄弟。童大郎那裡的情況杜二知道一些,不過哪怕是狐假虎威,對杜二這種身份的人來說也是了不得,不得不去巴結。最不濟,童大郎現在認識不少洛陽城裡的頭面人物呢。
聽沒毛蟲訴了一會苦,杜二問道:“錢是英雄膽,兄弟身上沒錢使用,做事情難免就少了底氣,也難怪你憤憤不平。對了,看你今天樣子,莫不是沒從童大那裡要出錢來?”
“可不是!杜員外,你說那麽大一個童大官人,我要二十貫錢多嗎?我們生死過命的兄弟,他竟然不給我,連病尉遲大哥也說我花費無度,這是個什麽道理?!他們每日裡花天酒地,我不過要二十貫而已!二十貫多嗎?不但不給我,還把我趕了出來!今天我急急趕來這裡,飯也沒有吃,兄弟這裡竟然酒肉也吃不上!”
“不多,不多,以兄弟現在身份,沒有百十貫錢在身上,成什麽體統?”杜二一邊心裡面罵著沒毛蟲,一邊面上奉承。“不過話說回來,兄弟突然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不瞞杜員外,我看上了酒樓裡唱曲的映鵑小娘子,想給她置辦處好的宅子住。都還沒敢說買呢,二十貫不過是租而已!竟然就不給我!不給我!”沒毛蟲一邊說一邊猛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