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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貴》1507.第1506章 立足於打
  劉六符暫住大名府,以晏殊和富弼為主,不時有官員請他飲宴遊玩,自得其樂。這種文人活動在契丹很少,劉六符以前就羨慕不已,現在有了機會,頗有些樂不思蜀的意思。

  隨著天氣涼爽下來,邊境地區的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張。

  八月初,宋朝升定州北平縣為北平軍,扼太行飛狐陘出口。在北平軍加固城寨,增加駐軍,儲存糧草,為河東路的忻州駐軍東來河北準備。同時一定程度上邊境軍隊向保州集中,捏出一個進攻集團,對準易州。這兩地是翻越太行山的重要出口,河北戰起,河東路軍隊可以循太行、常山的古道支援河北戰局。

  同月,以龍圖閣待製韓綜為河東、河北路橋道使,大規模整修太行山中道路。

  面對宋軍針對太行山道路的軍事布署,契丹不得不向靈丘、飛狐和易州一帶增兵。有豐勝路在背後威脅西京大同府,契丹山後雲朔等州的軍隊被牽製住,已經失去了戰時增援山前幽州的能力。宋朝位於並、代一線的軍隊,具有戰略機動性,隨時可以東來。

  此時宋朝的戰略布局已經大致清晰。河東路的高大全整合各軍之後,駐於代州和忻州一帶,以後面的並州為後勤基地。如果契丹進攻,則出北平軍,斷契丹大軍的後路,把契丹軍隊堵在滹沱河以北、太行山以東。滹沱河南面,是以大名府為根基,沿永濟渠和漳河布防的禁軍主力,近三十萬人,契丹無論如何也打不穿。若是真出現這種局面,就真地成了趙禎親征,率宋軍主力正面抵擋,高大全和桑懌從兩面夾擊的局面。如果契丹主力數十萬人被堵在這樣一個狹小地域,面對宋軍三支主力,結局已經注定。

  桑懌帶整編過的十幾萬人,以河間府為基地,在王德用大軍的後面。沿莫州、高陽關一帶布防,堵死契丹從雄州、霸州方向南犯的道路。契丹從定州南下,則北出雄州,與東來的高大全軍合攻易州。易州一下,對被堵住的契丹軍隊形成合圍之勢。

  如果契丹不主動進攻,戰爭不得不打的時候,則由桑懌匯合王德用部,與河東路的高大全一起前出,進攻靈丘、飛狐、易州、范陽一線,把戰線向北推進到淶水。如果能夠做到這一步,宋軍就逼近了幽州城下。而契丹山前山後的聯系,只剩下了居庸關一路,很容易被從中間切斷。兩個孤立的地域,宋軍可以比較容易攻下。

  趙禎開始北巡的時候,宋軍的布署比較混亂,還是沿續以前防契丹南下,在幾個在關鍵地域布大陣。隨著雙方和談不順利,與各軍到大名府參見皇帝,整訓調動一起,禁軍在河北路的布署開始出現調動。一個多月的時間,慢慢形成了這種局勢。

  到這個時候,誰都可以看出來宋軍的戰略意圖,是立足於打的。不過從態勢上不是一鼓作氣收復幽州,而是先剝掉幽州外圍,使山前地區從戰略上孤立起來。

  劉六符接到契丹境內來的公文,看了宋軍的布置,隻覺得胸口堵得慌。從宋軍滅了黨項之後,南北的戰略態勢發生了根本變化,契丹便就處處被動。一開始宋軍布置沒有明顯的意圖,可以認為是立足於談。劉六符到了,堅持歲幣,便就轉變為立足於於打了。

  看了看天邊的太陽,劉六符歎了口氣,招呼隨從,向城南而去。

  劉六符此次使宋,受到的招待比上次好了許多,跟去年在青塚的待遇更加是有天壤之別。徐平以下,宋朝官員隔三差五就邀他飲宴,經常有人上門拜訪。就連宰相徐平,也曾經設宴招待過劉六符,在以前這都是不敢想的事。

  劉六符心知肚明,現在宋朝佔了上風,才會如此大度。如果還是時時受到契丹騎兵南下的威脅,是斷然不會如此的。風度禮儀,有了實力才有底氣,不然可讓人看不起。

  今天是明鎬請客,邀他到城南的狄仁傑祠堂作客。一是憑吊先賢,再一個乘天氣晴好的日子,飲宴遊玩,談論文學。去的地方讓劉六符心裡堵得慌。作為大唐名臣,狄仁傑在契丹也很受尊敬,宋朝更是在前幾年,訪求狄仁傑之後封官守祀。但問題就是,狄仁傑在大名,即唐時的魏州,最大的功績就是打退了契丹的進攻。作為簽署樞密院事的明鎬,請自己到那裡去,是不是有什麽暗示?一路上劉六符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心神不寧。

  晏殊為留守,修茸皇宮的時候,順便重修了狄仁傑祠堂,此時煥然一新。劉六符到了門外,早有兵士等在那裡,牽了他的馬去拴好,引入門裡。

  徐平、杜衍、明鎬和丁度幾位宰執,及隨趙禎北巡的幾位文官,早已到了,正圍著狄仁傑祠堂碑銘觀看。見到劉六符來,雙方敘禮,就在亭子外面擺下酒案,各自坐了。

  寒喧畢,明鎬對劉六符道:“狄梁公唐時名臣,武後當政,獨臨於朝,終保李唐社稷不失。此真賢者,不知北境也祀此等忠良否?”

  劉六符拱手:“賢良之士,天下皆仰慕之,何分南北。本國一如南朝,對前朝賢臣之後厚加撫恤,以勸世人。”

  隨著契丹的政治慢慢成熟,頗以中華自居,並不認為自己是蠻夷。宋朝把契丹跟蠻夷並列,是會引起外交糾紛的。學著中原王朝的習慣,契丹同樣對治下的前朝賢臣之後,封官賜爵,以守其祀。不過燕地的資源少,他們求也求不到幾個就是了。這個時候,契丹人就只能歎息一聲,到底文脈在南,位於苦寒之地的契丹在文治上還是差得遠。

  議論了一會狄仁傑的事跡,丁度道:“數年之前,豐勝路范經略過狄梁公祠,曾新作狄梁公碑文。此文甚佳,我等正商議,隔日銘其文於此碑之側。”

  劉六符拱手:“范經略是一時大儒,文學一時之選,必然是極好的。”

  見在座的幾人都神色怪異,徐平笑道:“大丈夫於世間,無事不可對人言,不必學婦人女子行事暗搓搓。范經略碑文中記狄梁公守魏,有寇來吾自當之一語,於今日事合,故欲刻碑而記。今日天子北巡,與北朝誓約未立,看看烽煙又起,大家心有所感而已。”

  見劉六符神色尷尬,徐平又道:“學士為國南來,以求通好,此為天下蒼生謀,成與不成,功德自在人心。所謂盡人事,聽天命,無非如此。身當其位,必受其累,竭盡心力於國事,此有何不可對人言。狄仁傑所禦之寇,實為貴國,可以明言相告。只是今日請學士來,非關國事,只是憶先賢,飲美酒,不必為國事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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