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9章 池底的50便士
  當秘鋼塔主的頭顱在地上滾動，最終停在庫洛洛亞腳邊的瞬間，這位已經到了遲暮之年，感覺自己已經看透了生死的老狼人，老英雄，忽然發現，他根本沒有看透生死。

  他是希望自己能夠先那些親人，友人們死去的。

  但他並不希望那些親人，友人們在自己之前死去——因為，他本來就是將死之身。

  單純按照人類的年紀看來，秘鋼其實年紀也不小了，一百五十多歲的年紀——但是在擁有延壽藥劑的【非人】世界當中，秘鋼卻是正值壯年的魔術師。

  他已經是協會秘術塔的塔主，他未來應該是要為魔術師協會扛起大局……他的今後，他的將來，消失了。

  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因悲傷而爆發，因憤怒而瘋狂……此時的庫洛洛亞瞬間變成了一個將近三米高的，渾身毛發，直立行走的巨狼。

  他瘋狂地撞開那些圍攻上來的昔日戰友的靈體——它們實力依然和當年一樣，至少打擊力度是這樣，但是它們仿佛沒有敏捷的思考力，只是單純地揮發強大的力量！
  庫洛洛亞並沒有選擇悲壯地殺入這些靈體當中，他只是第一時間將秘鋼的屍身搶回，然後朝古城核心的外邊瘋狂衝出……他不害怕什麽，但他需要將秘鋼的屍體帶走這個地方。

  因為他害怕未來的一天，秘鋼也會變成內古城中的這些靈體一樣。

  身後是窮追不舍的昔日戰友的亡魂……當即將要抵達結界出入口的時候，庫洛洛亞下意識地回望。

  看著那古城最深處的巨大古堡，一種百年前討伐它之時的恐懼感，再一次襲上庫洛洛亞的心頭。

  出入口就在前方了，或許眨眼之間就能夠離開。可是庫洛洛亞並沒有關閉結界的手段，他不是魔術師，不懂得魔術師那些複雜無比的東西，真要打架的時候他用得最多的還是拳頭和身體。

  這些亡靈會不會也隨著衝出結界？

  它們離開結界之後，會對外邊的世界造成怎樣的影響……這些，都不是庫洛洛亞此時能夠仔細思考的事情。

  他不能戰死在這個地方，他至少也帶走秘鋼的屍體，至少也將這裡的一切，送回去【非人領域】當中……至少不能讓【非人們】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遭受災難——至少，的讓它們能有一個準備的時間。

  倘若它們，真的是再次回來的話！

  終於，庫洛洛亞衝出了結界的出入口……他猛然停了下來，隨後緊張地觀察著出入口處的情況。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一滴冷汗在他滿是毛發的臉上，緩緩劃動，但他最終沒有看見有任何一個亡魂戰士從結界的出入口中衝出。

  他看見這些亡魂戰士，甚至已經擁擠在了出入口的地方——但是它們沒有選擇出來，反而在擁擠了片刻之後，開始漸漸地轉身，然後散開，最後消失在了內部古城的街道當中。

  庫洛洛亞怔怔地看著這一幕，身體一點點地收縮著……他解除了自己的狂暴狀態，隻感覺此刻黎明前的海風吹來時候，特別的寒冷。

  就在這個時候。

  “庫洛洛亞，你站在這裡做什麽？入口已經打開了……秘鋼人呢？”

  他聽到了聲音，便抱著秘鋼的屍體，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面前緩緩降落而下的……拜勒崗。

  ……

  氏族的代理大公默默地傾聽著庫洛洛亞關於半小時之前所經歷的恐怖，一聲不吭。

  到了最後，庫洛洛亞已經不再說話，只是臉色悲痛地處理著秘鋼的屍體。

  他從秘鋼的身上搜出了一些小道具，將秘鋼的頭顱以及身體給固定起來，甚至還折了一根古城的石柱，臨時打磨出來了一副石棺，將秘鋼的屍身放入。

  只見此時拜勒崗忽然有了行動——他走到了結界的出入口地方。

  庫洛洛亞能夠感覺到拜勒崗的身邊，有一種看不見的詭異的力量在活動著。

  這是拜勒崗在百年前大戰從城堡當中獲得的一件戰利品，歷來神秘，從來沒有人知道這件戰利品到底有什麽功能。

  “你打算進去？”庫洛洛亞不禁詫異地問道，他以為拜勒崗準備啟動這件神秘的戰利品，親自對古城進行探索。

  拜勒崗搖了搖頭，“不，我只是打算暫時堵住這個出入口。結界運行的方法一直都在協會的手上，我沒有辦法關閉這個出入口，所以只能夠堵住。雖然你說那些亡魂不知道什麽願意，並不選擇出來……但出入口一直打開也不是一件好事。”

  “哦……還是你想得周到。”

  庫洛洛亞點點頭，隨後將石棺給抱了起來，“【坐標】還開著，我打算先把秘鋼的屍體送回去協會，然後這件事情告訴輝耀塔主……你呢？”

  拜勒崗沉思了片刻後道：“那我就留在這裡，看著這個出入口吧……總需要有人留在這裡看守的。”

  “那就辛苦你了。”庫洛洛亞沒有多說什麽，抱著石棺，就這樣一躍而起，很快就消失在蒼莽的夜色當中。

  拜勒崗目送著昔日戰友的遠去……他緩緩地籲了口氣，隨後他輕輕地打了個響指。

  只見石板的地面上，忽然凝聚了一團黑影……黑影漸漸浮出，一點點地塑造出了形態）——它最終變成了秘鋼塔主的形態！
  就像是古城內部的那些亡魂戰士一樣。

  拜勒崗此時揮了揮手，身邊的這名【秘鋼塔主】，便眼神空洞地轉身，隨後一點點走入了結界的出入口……走進去了內部的古城。

  許久，拜勒崗緩緩從衣服中掏出了一張黑色的卡片，目視良久，“已經一百年過去了……”

  ……

  ……

  霧都的交通管制已經恢復了。

  基本上，因為最後魔術師協會介入，施放的一場帶有遺忘咒的細雨之後，除了一些非人領域的生物之外，正常的居民都不曾記得霧都曾經發生過的恐怖事情。

  它還是世界各地旅人們所熟悉的那個英倫風格的發源地。

  陳彼得這時候剛結束了與櫻小姐的視頻電話，就馬上趕往酒店最豪華的一間套房之前——他是過來給酒店最貴重的客人給送車票的。

  “邱少爺，我們已經給您訂好了今晚的車票，時間到了會有專車送您到車站的。”

  陳彼得敲門而入。

  “謝謝。”洛邱給了這位招呼很好的經理一個微笑。

  女仆小姐則是從陳彼得的手上將兩張車票給接了過去……但顯然沒有招呼的意思。

  其實按照原本的計劃，洛老板是在霧都停留一個晚上就會離開的——現在則是多了兩個晚上。

  當然，這並不耽擱他的時間——相反，洛老板這多出來的兩天其實過得相當的愜意就是了。

  “哦，對了，這有一封信，應該是給您的。”陳彼得有從西裝口袋處取出了一封信件，“不過上面並沒寫名字，只是寫了房號……我想，應該是給您的。”

  女仆小姐接過，打開隨意看了一眼，便點了點頭道：“確實是我們的，勞煩了，陳先生。”

  “不客氣……”

  陳彼得並沒有在這裡逗留太長的時間，東西送完之後就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其實他是去準備自己的帶薪假期了，這是櫻小姐隨口答應的事情，實在是很棒不是？
  “誰來的信件。”洛邱這才好奇地問道。

  女仆小姐微微一笑道：“Lale”

  “哦？”

  ……

  前面是一處人不算多的公園，當洛老板與女仆小姐以遊人的模樣到來的時候，已經有誰似乎早早就在等候者——獸人小姑娘Lale。

  今天的獸人小姑娘打扮男性化了一些，並且帶了一頂鴨舌帽子，將她的獸耳給遮蓋了起來。

  她這時候正靠在了一座雕像前，似是無聊，數著地上的螞蟻。

  “Lale小姐，這麽快又見面了。”洛老板總是會首先打招呼的……不管對面的是誰。

  聞言，獸人小姑娘似是嚇了一跳般，頗有些慌張地看來——看見的是穿著便服的主仆二人組後，才松了口氣。

  她甚至有些古怪地打量著面前的這兩位……原來，也有穿衣正常的時候啊。

  “你、你你……你們好！”

  她很快就甩開腦中這個奇怪的念頭，然後身子有些僵硬地在主仆二人組面前十分規范地鞠躬九十度角，“上次承蒙兩位的照顧，感激不盡！”

  “我們其實也沒做什麽。”洛邱隨意一笑，“Lale小姐，這樣彎腰不累嗎。”

  原來這獸人小姑娘還一直保持著鞠躬的姿勢，頭都不抬，她接著又拘謹地道：“我聽說，在東方的國家，表示感謝的話，一定要這樣才能算是誠懇。”

  “東方……”洛老板莞爾一笑，“我長大的地方還沒有到那麽東邊的地方，不用這麽拘謹的……再說，或許我更應該說一聲謝謝才對。因為Lale小姐，還有你的那些同伴，真的給我上演了一次很精彩的表演呢。”

  獸人小姑娘的臉刷一下地紅彤彤了起來……想起自己巨大化的影像，想起那一身奇怪的服飾，她就好像找個地洞鑽進去——好想死……

  “請一定忘了它！我用我畢生的感激來拜托你們了！”

  這獸人小姑娘的臉皮有些薄，這會兒更是不敢抬頭……洛老板笑了笑，便輕松道：“Lale小姐這次找我們出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主要是為了感謝你們的幫忙。”獸人小姑娘收拾了下心情，緩緩抬起頭來，猶豫了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另外…另外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所以希望可以聽一聽你們的建議。”

  “說來聽聽。”洛老板目光一轉。

  Lale想了想道：“是這樣的……那天晚上之後，騎士機關的人來找我，說想要邀請我進入騎士機關。就是那位【貝德維爾】醫生騎士。他說我好像有能夠安撫狂暴獸人的能力，所以希望可以組建一支【音樂戰術隊伍】……讓我成為第一代的成員。”

  洛老板與女仆小姐互看了一眼，有些詫異，卻很快便釋然。

  “看來這位【貝德維爾】先生有了一個很有趣的想法a……”洛老板想了想道：“不過，他邀請的人，應該不止你一個吧？”

  獸人小姑娘點了點頭，“嗯，除了我之外，那天晚上樂隊的其他人都受到邀請了……還有，我弟弟奧伽也被邀請了。”

  “他們的答覆呢？”

  Lale道：“威爾三個一開始就答應了，然後那位程先生說還要考慮一下……然後就是奧伽，還有我。奧伽的意思是讓我做決定……我到現在也沒能拿定主意。所以，我想聽一聽兩位的意見。”

  “嗯……按理說，我們和Lale小姐認識的時間並不長。”洛邱笑了笑道：“為什麽會想要聽我們的意見。”

  小姑娘錯開了老板的目光，望著旁邊的水池，低聲道：“因為…因為很可靠，而且……而且總感覺會得到正確的答案，而且……而且……”

  而且……和其他人不一樣。

  “而且什麽。”女仆小姐微笑著問道。

  獸人小姑娘連忙擺著手道：“沒什麽，沒什麽！只是覺得兩位的見識比我厲害多了……大概能夠分析清楚到底好不好……其實，我就是問一問，如果兩位覺得麻煩的話，請不要介意……”

  “這倒沒什麽。”洛老板淡然：“不過，像這種谘詢答案的事情，我們是會收費的……Lale，請考慮清楚。”

  獸人小姑娘怔了怔，有些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對……總是這樣的神秘，神秘得有種讓人想要更多地探尋的原始衝動。

  她下意識道：“可是，我本來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想要問的啊……這也要收費的呀？”

  洛老板輕笑一聲，然後緩緩從衣袋中掏出了一枚硬幣——只是一個不列顛國最普通的硬幣。

  洛邱將硬幣彈出，彈向了這位獸人小姑娘。

  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去接，然後捧在了手中，“這…這是？”

  只聽洛邱此時微笑道：“不收費的也有……這枚硬幣就送給你吧，用它來做決定就好了。正面就答應，反面就拒絕。當然，反過來也是可以的。”

  獸人小姑年頓時愣住當場……還能這樣？
  “可…可這會不會太兒戲了？”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洛老板卻道：“如果是猶豫不決的事情，想來不管是肯定還是否定，都有一定的分量吧。既然不管那一邊都有它各自的好處和壞處，那麽至少說明正反面都是對等的。既然是對等的，機會自然也是平等的。這樣Lale小姐還會覺得兒戲嗎。”

  這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握住手中的硬幣……好一會兒之後，她忽然將這個硬幣放到嘴邊，用力地咬了一下，在硬幣上咬出了一個小小的牙齒印出來。

  然後，她竟是這這枚硬幣扔到了前方的噴水池中。

  咚——！
  硬幣已經入水。

  她抬頭看著老板與女仆小姐，正色道：“我不知道它現在到底是正面還是發面……但其實我心中已經有答案了，只是想要得到一個認同……我以後會再回來這裡，撈起這個硬幣，看看現在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她又一次向著主仆二人九十度的鞠躬，“謝謝！”

  洛老板莞爾道：“其實我什麽都沒有做……做決定的是你自己。”

  獸人小姑娘還是爽朗的，她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個輕快的笑容，眨了眨眼睛道：“以前在農場乾活的一位大叔告訴我，有些人是不會告訴你怎麽去做的，但他卻能讓你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去做。因為他只要站在你面前，就會給你好心情……如果心情好，那麽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是成功的開始……那麽，再見了，兩位！”

  她充滿活力地跑著離開，身影漸漸從這個公園消失。

  ……

  “真是一位精神的小姐呢。”

  女仆小姐輕笑了一聲。

  她走到了前方的噴水池前，看著那個已經沉入了水池底部，映射著日光的硬幣，忽然道：“會被流浪漢撈起來的吧？”

  “怎麽會呢。”洛老板笑了笑，隨後打了個響指。

  自此之後，公園裡就再沒人誰能夠注意到這個噴水池的存在。

  它就這樣安靜地呆在這裡，然後它的底部躺住了一枚，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正面還是反面的50便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