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裡時間不長，他不得不承認對那位嬌憨溫順的小姑娘很是有些喜愛，著實不想她出什麽事。

  不過，她都出去這麽久了，擔心也是沒用，依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態，幫不上什麽忙。

  蘇辰隻得按捺下心裡急躁。

  心想紅玉既然興衝衝上山，應該是有著自保的把握，倒不必自己嚇自己，還是把老娘的病先治好。

  他回屋翻了一下抽屜，找到了家裡藏著的一套銀針。

  這是寧老爺子當年行醫所用，因為是遺物，有著紀念價值，所以，就算是家裡沒有銀錢了，也沒把主意打到這套銀針上去。

  蘇辰取出一根毫毛細針，就著尚未熄火的灶膛，消了毒，就坐到寧大娘的身邊。

  寧采臣離得尚遠，沒看見針尖騰起的盈盈清光，只是覺得過不一會，耳邊母親時不時呢喃一聲“不要打我”的聲音靜了下來。

  他連忙幾步走近，就見到寧大娘此時呼吸平穩，已是沉沉睡去，面色也舒展了許多。

  “大哥你真的會醫病啊，娘是不是好了？”

  寧采臣驚喜問道：”大哥你竟然真的會醫術？“

  蘇辰點點頭，抹去額頭的汗水，臉色又變得蒼白。

  吃了這半隻雞積攢而來的力量，又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只希望紅玉回來能有收獲，不然今天恐怕不會太好過。

  也難怪寧采臣驚異，感覺大哥象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實在是兩兄弟從小就被寧老爺子教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大道理，心心念念想著的進學科舉，光宗耀祖，實在是沒有傳承到半點家傳醫學。

  “沒事了，到時再買一些安神補氣的藥湯，就能恢復如初，只要接下來……”

  剩下的話蘇辰沒說出口，因為他也不知道那章台王神婆究竟會有什麽行動，此時不好說得太滿。

  寧采臣倒是沒有注意大哥話裡意思，十分開心的轉來轉去，一刻都安靜不下來。

  還是蘇辰看不順眼，把他趕了回去溫書，說不要吵著娘休息，這才消停下來。

  ……

  夜色漸漸深沉，蘇辰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的時候，紅玉還沒回來，他心裡有些擔心了。

  翠山上不知什麽情況，他的記憶並不是十分完整，沒有這方面的信息。

  而且，他的身體也遠遠沒有恢復，走動幾步還行，想要爬山卻是不可能。

  寧大娘仍然睡得香甜，這些日子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纏得神思衰微，此時正是彌補恢復的時候。

  床頭的香囊傳出淡雅悠長的芳香，蘇辰覺得極為熟悉。

  他想起紅玉的舉動，此時才覺出有些不對。

  一般人臨出門時，不是應該叮囑一些事情，或者說好自己什麽時間回家的嗎？

  可她出門之時，卻是記得在床頭掛個香囊，難道，還想著用香來驅除蚊蟲？

  著實是有些細心了。

  可是，會不會弄錯了季節？

  如今正是春天，就算是南方也不會有蚊子出沒，實在不必多此一舉的。

  蘇辰眼中眸光一閃，伸手拿下香囊，打開一看，卻見裡面哪裡是什麽驅蚊香料，只有一小撮柔細潔白的毛發，根根透著玉色，尖端還有著一絲絲晶瑩粉紅色。

  香味正是這毛發本身發出來的。

  蘇辰湊近鼻端，有些分不清這是什麽毛發，隻覺得一股奇香，聞起來讓人醒腦提神，清靜自在，卻是生平從未見過。

  門外隱隱聽到犬吠，這是村中有人養狗。

  到了天黑之時，總免不了要狂吠一通，村人習以為常。

  蘇辰時不時能聽到有人笑著喝罵幾句，聲音遠遠傳來，沒有引起他心靈半點波動。

  寧采臣早已回房睡下，他白天在外奔走，已是有些累了。

  畢竟還是半大小子，晚上沒有娛樂活動，就分外不能熬夜。

  為了節省燈油，屋內並沒點燈，對於蘇辰來說，這並沒有什麽妨礙，打開芯片掃描之下，屋內屋外恍如白晝。

  他坐在寧大娘床邊，手裡還拿著一把廚房裡的剔骨刀，嚴陣以待，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心裡的直覺有些不安。

  這種感覺一直都在，從先前檢查病情的時候，他就知道，寧大娘這種情況，應該不是單純的咒術，而是某種實質性的攻擊所導致。

  房間內殘留的陰氣是那般明顯，遠遠逃不掉蘇辰敏銳的靈感。

  “啾啾……”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奇怪的尖叫聲，很是輕微，緊接著木門哐哐做響，似乎是響在耳邊，又似乎是響在夢裡。

  響聲不大，就連村子裡遠遠近近左鄰右舍都沒驚動。

  蘇辰猛然站起，深吸一口氣，在漆黑的屋內，目光閃亮如星。

  這尖叫聲音其實是響在靈魂深處的。

  鬼叫，門響。

  “正是傳說中的小鬼拍門，來的果然是髒東西。”

  他手中剔骨刀微微下垂，斜指地面，呼吸變得若有若無。

  氣息收斂著，冥冥中就契合著這片空間，似乎不存在於人世一般。

  門響三聲，一道煙霧從門縫中穿了過來，只是晃了晃，就在原地顯現幾個虛淡的影子，全都長得奇形怪狀。

  “四隻小鬼……手裡還拿著鞭子，割肉刀。”

  “三隻眼睛的是魑，六條手臂的是魅，背上長著雞翅的魍，身上燃著陰火的是魎。”

  四隻小鬼形貌詭異，各有獨特本事。

  在一些傳奇故事描述過，它們是最低等級召喚鬼物，無論是道士，還是神婆，都能弄出這一手。

  其中技術含量，甚至還比不上“五鬼搬運術”中的五小鬼。

  雖然實力不是很強，但這種陰毒小鬼用來加害凡人極為隱蔽歹毒。

  最是會折磨人。

  ”今日見著活的了。“

  蘇辰眼中閃著寒光，殺意蘊含在胸，卻並沒有脫離那種斂息凝神的狀態。

  而那幾隻小鬼也沒發現房內還有一人，只是喋喋怪笑著向寧大娘撲去。

  “難怪老太太會說有人拿鞭子抽她，這是真的，而不是臆想，好狠的章台神婆，不單要錢，還要折磨人，要命呐……”

  半尺長的剔骨刀上漸漸燃起清清光芒，一股寒意冷若冰霜向著四方席卷。

  刀出如練，急速揮斬。

  手臂因為揮刀太急，都發出咯吱細響，讓人懷疑他會不會用力過猛，折斷蘆材棒一般乾瘦的手骨。

  蘇辰第一次面對這個世界的鬼物，出手就是必殺。

  自身陽剛血氣大大不足，就運用能魂力量，意志加持。

  刀光亮起處，屋內都亮起一道清波。

  象是漫天月華從天上傾倒在了人間界，映得房間如同仙境。

  在這如水清光中，四隻小鬼全都顯形出來，呲牙咧嘴的尖嘯出聲，直讓人耳膜發麻。

  這次卻不是先前遮遮掩掩了。

  它們再也顧不得撲向寧大娘，全都半途轉向，朝著蘇辰猛撲而來。

  陰風驟起，其勢凶惡。

  ”啊！“

  背後一聲驚叫，卻是寧采臣的聲音，應該是被這鬼叫聲驚醒了。

  清光瀲灩之中，那急速衝來額頭三眼的小鬼被光芒一掃，就慘叫一聲化作青煙嫋嫋。

  緊接著，剔骨刀微微一振，清光淡去許多，去勢仍然不停。

  劃過一道美妙弧線，斬在六臂鬼頭之上。

  “撲哧！”

  尤如鈍刀剁肉，那鬼頭高高揚起，慘厲尖嚎著，身體陡然炸了開來。

  陰風撲面。

  第三個鬼物已經撲到了身前，翅膀上面帶起的陰寒讓蘇辰的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面上冷漠如冰，卻沒有半點遲疑，刀鋒一卷，就突然收回，腳下後退半步，持刀電光般向前突刺。

  清光一點急閃刺入這翅膀小鬼的眉心。

  正是越門劍法之不破三尺。

  三尺之內，人盡敵國，是為不破。

  無論是斬人斬鬼，都無往而不利。

  “鏘”的一聲錚鳴，這隻小鬼被刺中，發出一絲悠揚的金鐵交鳴聲，顯得皮堅肉厚，似乎使出了什麽法門。

  不過，刀鋒被擋住，那點清光確是阻擋不住，早就穿骨入顱。

  鬼頭禁受不住，失去灰黑顏色，撲的一聲爆成一團煙霧。

  陰氣狂湧間，第四隻身上燃燒著陰火的鬼物面色變得倉惶，明明是猙獰的鬼臉上終於見到恐懼，再也不敢靠近蘇辰的剔骨刀。

  身體不進反退，化做煙霧向後飛退，穿過門縫，直入夜空。

  蘇辰只是追出了幾步，剛剛出得大門，身子晃了晃，拄刀在地急促喘息起來。

  豆大的汗珠從頭上滴淚，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袍，已是濕了一大片。

  他眼神悠悠的看著小鬼遠去的方向，嘴角卻是微微咧開一絲冷酷。

  那鬼物逃得太急，卻沒發現陰氣上面已經沾染上了一絲清亮痕跡。

  這是蘇辰下的靈魂印記。

  隔得如此之近，再怎麽樣虛弱，以蘇辰差不多五階的靈魂修為，怎麽可能讓它就這麽輕松逃逸。

  “大哥，你沒事吧？”寧采臣連滾帶爬的撲了過來，聲音帶著哭腔。

  不過，還有人比他更快。

  “嘭！”

  悶響起處。

  一道絳色身影從月光下撲了過來，直奔門邊月華之下彎腰急喘的蘇辰，驚呼道：“相公。”

  紅玉回來了，她的身體如同利箭一般。

  隨手摔在地上的是一隻獐子，看上去足有五六十斤重……

  寧采臣一愣駐足，揉了揉眼睛，心想今晚上見到的都是古怪事情。

  往日知道大嫂武功不錯，但沒想到力量這麽大，速度快成如此地步。

  扛著重物還能疾若奔馬，這已經只在傳奇故事中聽過，而大哥也象是變了一個人，竟然拿著剔骨刀斬殺了三隻鬼怪，還嚇跑一隻。

  世界一下變得與往日不同，身邊的人也不再是昔日模樣。

  寧采臣心裡有一種荒謬的不真實感，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