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閉目端坐於臥室，定神香燃起的煙霧繚繞，心神悠遠而寧靜。

  紅玉正在午後小憩，睡得十分慵懶香甜。

  一個上午的操勞，她樂在其中，卻未免有些疲倦。

  鼎盛、忙碌，大抵是一個大宅院的常態。

  各處產業，種種人情往來，以及府內人事糾葛，四鄰左近婚喪嫁娶。

  原本，這些事情由管家操持即可，但小事可以自決，真正的大事，還是得主人發話。

  不比那些繁盛許多年的家族，新興的家族總免不了親自操勞這一步。

  而蘇辰又是一個不管事的，實際上，他對家裡的事情不怎麽在乎。

  所以，許多繁雜家事，就由紅玉掌理。

  她的身份合適，對種種雜事也不厭煩，把金華城寧家這份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無論上下內外，全都念著她的好。

  這也讓蘇辰有了足夠的時間忙著自己的事情，不被俗事煩擾。

  蘇辰前段時間主修九轉玄功，少有呼吸吐納、培育元神的功課。

  因為他發現，就算是自己苦修元神，其實也沒什麽卵用。

  正統的修練元神方法，他大致上也推演出來了。

  無論是各家典籍，還是故裡相傳，元神法相修持最正確的做法是出竅高天之上。

  這時需得吸收九天清氣，打磨念頭。

  更需要在罡風層、天雷層中一步步深入，打磨自己的心神。

  讓元神蛻變成長，獲得進化。

  俗稱上天梯。

  上得一層天梯，就有一波小劫難。

  渡過去，然後見到另一重天地，實力也離虛空大道更進了一步。

  也就是更加具有神性。

  所謂元神，最終把魂靈煉成神靈，大道從天地中看，從虛空中學。

  這就是煉神返虛的路子。

  這種道路擺在那裡，但如今的蘇辰是做不到的。

  他從沒有哪一刻如眼前這般明晰感覺到，此方世界的殘損與絕望。

  天邊籠罩的那層灰霧，並不是什麽霧氣和粉塵，更不是因為現代科學破壞環境所導致的末日場景，而是一種不該出現的渾濁穢氣。

  或許，有許多人會覺得奇怪，濁氣上於高天，這完全是反了。

  但蘇辰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從故事中得知，這個世界本就是黑白顛倒，烏七八糟，再奇怪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

  濁氣生，世間亂。

  妖鬼四起，正道不彰。

  “這是一個牢籠，再不自救救人，就要日暮途窮，整個世界都會崩毀。”

  世界意志雖然沒有人格，但絕不會坐以待斃。

  而此時的燕赤霞、聶小倩以及寧采臣、知秋一葉等人，也就應運而動。

  是天地清除毒瘤，掃滅蟲子的一個手段。

  以結果看動機，蘇辰就明白了燕赤霞等人身上的氣運是怎麽一回事。

  他們這些人來來去去，終究會促成一些事情的發生，得到好的結果。

  而蘇辰種下氣運種子，就能橫插一手，偷偷摸摸的在天地本能修複自我、掃除癌細胞的過程中，獲得海量氣運和天大好處。

  正因應運而生，應運而動，氣運一動如火，所以這些主角際遇就會非同尋常。

  如今，蘇辰就見著了這份手段。

  他收回感應天地的思緒，目光落在那道沉沉深淵之上。

  是燕赤霞的視角。

  在種下氣運之後，蘇辰發現，只要他凝神靜觀，以明珠為引，就能見著被種運之人的行動，以及其所見所聞。

  所有一切，都如自身親歷一般，甚至連對方的心理活動，也有所感應。

  “種運法門實在太強大了，如果不是只能感應不能操控的話，幾可比擬奪舍，掌控別人的人生。”

  “雖然還不能掌控行動，但多多少少能夠引導，也已足夠了。”

  此時的燕赤霞氣宇雄邁，一劍飛天，身上騰起熊熊烈焰，在陰暗叢林之中如電光一般閃躍飛馳。

  在他身後，有著龐大一片黑霧，如妖物張開的獠牙大嘴。

  噬咬而來。

  整座山澗突然活過來了。

  一個陰沉嗓音冷喝道：“燕赤霞，你逃不了的！就算你能跑出山去，待本座功法大成，同化此方天地，化陽為陰，你又能去到哪裡？不如投入我的麾下，念在你本事尚可，本座饒你一命，送你一份前程。”

  “癡心枉想，若是在你的枉死城內，我還懼你三分，可如今是在陽間，你又能奈我何？”

  燕赤霞一邊急速飛行，一邊嗤笑回話。

  比起前些日子在蘭若寺之時，他身上的法力劍氣又要強上許多。

  焰光熊熊，威棱霸道之氣震懾四周，所有的黑氣陰魂，只是一撲到他的身上，立刻化做煙霧消散。

  被無窮劍光斬滅了靈智。

  “是嗎？”

  一陣陰笑響起，後方那遮雲蔽日的黑色煙雲陡然一頓，化做一張人臉，冷冷望來。

  在那黑煙人臉的眉心，有一點幽光閃了一閃。

  燕赤霞心裡一動，就感覺十分不妥，正遲疑間，就聽得心靈深處一聲清喝：“快快扔掉佛指舍利，一路向北。”

  這聲音離得極近，又仿佛遠在天邊。

  更奇異的是，聲音一出現，燕赤霞就恍聞暮鼓晨鍾，霍然驚覺。

  而是潛意識在示警。

  “佛指舍利，那可是舍利金身法門承載，我如今雖然還沒練成，只是習得一些皮毛，就感覺一身劍經所學大有長進。無論是劍氣還是法力神魂，都突飛猛進了，如此寶物，豈能輕擲？”

  一個心念想要扔掉，一個心念十分不舍，只是延誤了兩個呼吸時間，燕赤霞就感覺心臟一痛，如墜冰窖。

  在他的身上突然出現一個漆黑鬼頭，詭笑一聲化出尖牙利齒，漆黑鋒銳的手爪已經插入了燕赤霞的胸口，並握住了他那顆躍動心臟，就要捏成粉碎。

  那鬼頭出現的原因，竟然是被燕赤霞藏在胸口的舍利指骨上面一縷黑痕。

  在客棧裡燕赤霞曾經細細檢查過這件寶貝，當時也覺得微微有些不妥，黑痕十分刺眼，讓人心裡不太舒服。

  但他以為是歲月悠久留下的歷史陳跡，卻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此時看來，這哪裡是什麽歲月磨損的痕跡，分明是黑山老妖設在上面的一招暗手。

  或許是咒術。

  或許是傀儡。

  ……

  蘇辰歎息一聲，知道那位大胡子有麻煩了。

  他心神遠遊，以明珠為引，看清了現場情形。

  在燕赤霞還沒有發現危機來臨的時候，他早就憑借著一雙天眼看到了佛指舍利的異常。

  那股陰森臭味與遠處山林裡的鬼臉如出一轍。

  “竟然早早的埋下了伏筆？是了，樹妖姥姥跟黑山老妖勾結已久，她得到的無上功法，怎麽可能不讓黑山老妖過目？更或者，蘭若秘藏實質上是黑山老妖得手後，方才扔給老樹妖以做獎賞。”

  “真是一些沒見識的家夥。”

  蘇辰暗暗撇嘴。

  這些妖怪鬼物卻並不知道，他們用來布下詭謀的這份功法，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也或許，他們根本就煉不成，也受不了修煉中的苦楚，如此看來，功法就有些雞肋了。”

  蘇辰轉念一想，對黑山老妖的舉措也就理解。

  無論是在哪一個世界，當真正的機緣出現之時，能夠抓住並且從中得到好處的可謂萬中無一。

  有眼不識金鑲玉的人物所在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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