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新聞媒體,擁有很高的自由度。
這一時期的北洋政府,並不懂得輿論掌控,既沒有新聞審核制度,也沒有準入門檻。
基本上只要拉上幾個人,弄個草台班子,從別人家的報紙上抄兩則新聞,找家印刷廠印一份《創刊號》,一家所謂的“報社”就算是光明正大的開了張。
並且因為華人王朝上千年來對於“文化人”的優容,民眾對於報紙的信任度非常高,幾乎是報上說什麽他們就什麽,這也導致這幫媒體人的心態逐漸失衡,沒有什麽事他們是不敢做的,沒有什麽人他們不敢罵的。
其實中國歷史上有那麽一群很特殊的人,他們就是有“風聞言事”權力的禦史。
這個職業之所以特殊,就特殊在不以言獲罪。
“風聞言事”的意思就是說只要他們聽說了某事,不管有沒有經過核實,那麽他們就可以上報朝廷或者公之於眾,而不用擔心負任何責任。
現在民國的新聞媒體,很多一部分人就是以“禦史”自居,他們可以隨心所欲的對任何事發表意見,而不用擔心承擔責任。
這也是前段時間,國內幾乎所有的媒體一窩蜂的都在和抹黑秦致遠和外籍軍團的根本原因。
法不責眾嘛……
但在秦致遠這裡,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麽算了。
“對於前段時間民國國內某些人不負責任的報道,不管他們是出於公心,還是受人收買,就他們造成的惡劣影響來說,他們必須付出代價!”秦致遠殺氣騰騰。
代價?
這可是個意外消息。
此時的全世界,並沒有任何一部針對新聞媒體報道的相關法律,所以記者們可以無所顧忌的揭露別人的隱私,可以肆無忌憚的傳播未經查實的報道,他們可以義正言辭的以“監督人”的身份自居,但媒體這個行業,本身卻已經失去了監督。
“秦,你打算怎麽做?”記者試探性的問一句。
“眾所周知,在這件事中,肯定有幕後黑手存在,那麽這件事實際上應該上升到法律范疇。但在民國,我無能為力,因為我現在身為一名法國人,我不可能干涉民國的警務系統,不過我請那些所謂的‘報社’和‘記者們’小心,你們所說的每一個字,你們所發布的每一份報道,我這裡都有備份,別總是以為法不責眾,那要看你們的敵人是誰,在外籍軍團這裡,從來沒有人能得罪了外籍軍團之後全身而退,不管是一年還是十年,不管是牽涉到一千人還是一萬人,我一定會追查到底!”秦致遠擺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
記者們面面相覷,噤若寒蟬,他們幾乎可以預見到,民國的同行們這一次要倒霉了。
“而且我在這裡要聲明,所有人,我是指所有人,所有的國家,如果在這件事上為民國內的那些無良媒體人提供保護,那麽他們就將是我們外籍軍團……不,是我們蘭芳大公國的敵人,那將絕對會引發一場戰爭!”秦致遠冷笑連連,仿佛已經看到某些人的末日。
這就是要不死不休了,在場的記者們馬上在心中調整了對有關秦致遠和外籍軍團的報道謹慎程度,攤上這麽個睚眥必報的家夥,還真心惹不起。
其實記者這個行業也有潛規則,比如如果某些報道牽涉到某些大人物,那麽編輯的態度是寧願壓下也不願冒險,誰知道那些大人物是不是會一笑置之,如果真的招致某些勢力的強力打壓,看似神通廣大的記者根本沒有反抗能力。
比如說對於秦致遠,歐洲記者們就很謹慎。
早在科西嘉島碼頭事件之後,就有幾個英國和法國的報社曾經給予報道,但幾乎就在當天,那些報社就遭到搜查,進而被要求整改,然後沒過幾天,整改還沒有完成,那些參與報道的報社已經易主,所有參與報道的編輯和記者全部被掃地出門。
這就是資本的力量,人家跟本不跟你在報紙上打嘴炮,直接把報社收購了,讓你根本就沒有任何發出聲音的空間。
而對於某些有國家背景的報紙,那也很簡單,人家同樣不跟你打嘴炮,具體到某個人,街上一輛發狂的馬車就能終結這一切。
別以為到不了這個程度,哪怕是到21世紀,這樣的事也沒少發生。
如果具體到現實,秦致遠曾經被人刺殺過,雖然沒有成功,但魯登道夫確實是死於刺客槍下,這是不爭的事實。而就在前幾天,被迫簽訂合議,承認蘭芳獨立的維拉爾杜姆溺斃在自己家裡浴室的浴缸裡。
這又是一樁謀殺。
“秦,我們可以直接報道嗎?”有記者明顯被嚇住了。
“一個字都不用改!是我做的,我絕對會承認,並且會承擔責任。但如果不是我做的,那麽對方就要承擔責任。”秦致遠沒打算隱瞞。
就算是一時半會殘酷的報復還輪不到頭上,秦致遠也要讓他的敵人生活在恐懼中。
秦致遠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和外籍軍團作對,絕對沒有好下場。
其實在秦致遠和外籍軍團出現之前,華人在國際上的形象是醜陋的,是懦弱的,是謹小慎微的,是“愛好和平”的。
醜陋是因為那格格不入的大辮子,懦弱是因為沒有底氣,謹小慎微是因為背後沒有強大的祖國撐腰,至於“愛好和平”,那是因為打不過……
這個新聞發布會,是秦致遠第一次公開發出自己的聲音,也是蘭芳在世人面前第一次發出聲音。秦致遠必須要強硬,必須要睚眥必報,必須要毫不退縮,因為秦致遠不僅僅代表自己,更代表外籍軍團20萬士兵,代表蘭芳的700萬華人。
“那麽秦,接下來你會去蘭芳是嗎?”一名記者扯開話題。
剛才那個話題實在是太沉重了,所有的記者都感覺心有余悸,恐怕他們現在最大的欣慰是:還好,我沒有和外籍軍團結仇……
真是的,想結也不是那麽容易結上的。
對於現在的秦致遠來說,一般的言語攻擊秦致遠還真不放在心上。正所謂“你能傷害的都是愛你的人”,正是因為在乎,才會收到傷害,正是因為太無條件的付出,所以才會令人感覺不值得重視。
“對,接下來我會先去蘭芳待一陣子,無論如何,那裡的人信賴我,他們既然相信我,那麽就不能辜負這份信任。等過上一段時間,我會考慮接受陸軍部的職務,如果到時候印度支那總督的位置還空缺的話。”秦致遠聊點輕松地話題,總不能一直糾結在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上。
“哈哈,秦,那你可要小心點,如果我在陸軍部長的位置上過的不愉快,說不定我會選擇去遠東,到時候咱們兩個做鄰居。”利奧泰笑得開心。
看看人家這境界,做個鄰居都能上升到國家層次上,想串個門估計都要坐飛機去。
“呵呵,那當然好,說不定到時候咱們三個還能這麽坐在一起。”秦致遠另有所指。
一起?
這可是個大新聞。
齊刷刷的手臂再次舉起來。
“元帥閣下,聽秦的意思,您會選擇去蘭芳嗎?”一名記者滿臉好奇。
“哦,是的,我已經決定接受蘭芳的邀請,前往蘭芳擔任軍部顧問。”福煦輕描淡寫,根本不看那些碎了一地的眼珠子。
福煦現在可是協約國總司令,法國唯一的一位元帥,如果他本人擔任蘭芳軍部顧問,那蘭芳這個軍部的級別可夠高的。
“嗨,別用那麽驚詫的眼神看著我,我會前往蘭芳,僅僅是因為他們給的薪水足夠高,而且我看過他們給我準備的房子,那可真漂亮,簡直無以倫比。”福煦眉飛色舞。
為了給女婿打廣告,福煦也算是不遺余力。
當上協約國總司令,福煦已經達到人生的巔峰,現在世界大戰結束,福煦也到了該退隱的時候,如果再留下來,已經不合時宜,因為再也沒有合適的職位用來安置福煦,不管讓福煦擔任任何職務,對於福煦來說都是侮辱。
前往蘭芳則不同,誰都知道福煦和秦致遠的關系,福煦加入蘭芳,可以看成是福煦對晚輩的愛護之舉,這未嘗不是一段佳話。
只是這種“佳話”,對於法國陸軍部來說就不是那麽友好。
但陸軍部長利奧泰不好表態,他和秦致遠、福煦的關系都很好,因此只能搖頭苦笑。
“那麽科西嘉島呢?秦,科西嘉島上的那些研究所和工廠怎麽辦?你會把他們搬回蘭芳嗎?”一名記者提出一個敏感的問題。
自從威爾遜提出“十四點”原則之後,科西嘉島在法國的地位開始變得越來越敏感。
現在的科西嘉島,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可有可無的蠻荒之地。
現在的科西嘉島,不僅不需要法國政府輸血,反而已經可以反哺法國,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僅僅是一個青霉素工廠就已經令法國政府收獲頗豐。
更何況科西嘉島上還有兩個無比繁華美麗的城市雷霆市以及三叉戟市,在傳聞中,那裡已經是人間天堂。
現在的科西嘉島,在法蘭西共和國中地位和“自治領”差不多。
科西嘉島向法國繳納賦稅,服從法國政府管理,但不接受法國政府派駐官員,也不接受法國政府駐軍,科西嘉島的一切都由雷霆市和三叉戟市的兩個市議會決定,哪怕是法國政府也無權干涉。
誰都知道秦致遠和外籍軍團在科西嘉兩年所付出的努力,如果秦致遠要撤走科西嘉島上的華人,那麽科西嘉說不定就會恢復以前的狀態,那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不,不會,科西嘉是法國的科西嘉,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科西嘉的位置,別忘了,我現在還是法國人呢。”秦致遠立場堅定。
嗯嗯,這話對於現場的眾人來說,真是一粒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