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師團,又被成為熊本師團。
這是一個日本的甲種師團,標準的四單位製,滿編為28500人。
第六師團在另一個時空名氣非常大,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戰鬥力有多麽強大,而是因為他們的軍紀實在是……
好吧,第六師團不存在軍紀,這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
第六師團的師團長明石元二郎中將,這個人像政客更加多過一名將軍,他曾經在日俄戰爭期間資助俄國的那些“灰色牲口”發動1905年革命,把俄國鬧得天翻地覆,被稱為是“一人可抵十個師團”的人物。
但明石元二郎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確實是利用俄國國內的不安定因素埋下了暴動的種子,但這顆種子一旦生根發芽,首當其衝受到損害的也恰恰就是日本人,真是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明石元二郎被稱為“天才的特工王者”,曾經寫了一本書,書名叫《暴動的指南》,被某些國家的激進派視為金科玉律。
好像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來自21世紀初期的特工遇到20世紀初期的特工王者,這真是奇妙。
明石元二郎也感覺奇妙,特別是當他率軍進入費爾昂塔德努瓦地區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作為一名特工,明石元二郎是這個時代的佼佼者,他會八國語言,日俄戰爭時期曾經孤身一人遊走歐洲大陸合縱連橫,尋找俄國的不安定分子,自認為見多識廣,但從來沒有想象過東亞人、特別是華人,能在歐洲獲得這樣的成功。
其實明石元二郎在日俄戰爭期間所起到的作用並沒有日本人宣傳的那麽大,只因為日本人需要英雄,於是明石元二郎就橫空出世。
有這樣的經驗,明石元二郎雖然在來時的路上就聽說過秦致遠的事跡,但明石元二郎認為,那多半也是因為宣傳需要,並非事實。
如果華人真的有這麽天才出眾的將領,那麽北洋政府一定不會讓他遠赴歐洲。明石元二郎自認為日本會這麽做,於是就類比了華人的北洋政府。
但這種自以為是在進入費爾昂塔德努瓦地區的時候就產生了動搖。
身為中將師團長,明石元二郎擁有第六師團為數不多的汽車作為代步工具,這當然是法國人提供的,明石元二郎欣然笑納。
不僅僅是汽車,和外籍軍團一樣,第六師團現在裝備的所有武器都是法國造,從M1916式步槍到哈乞凱斯重機槍,清一色的新家夥。
日本出人,法國出槍,這看上去很正常,明石元二郎也認為正常,並且為他的部隊得到新武器感到非常得意。
要知道,日本也是個缺乏資源的國家,長期的物資短缺,造成了日本國上下一致的節儉。日本軍人腰間的彈盒裡,從來就沒有裝滿過子彈,哪像法國人那樣財大氣粗,子彈堆在那裡隨便扛,這簡直令明石元二郎紅了眼,有那麽一瞬間,明石元二郎想搬空那個龐大到一望無際的彈藥庫。
獲得了充足物資的日本軍人志得意滿,他們穿著嶄新的、普遍有點肥大的製服,扛著嶄新的步槍,腰間系著裝得滿滿的子彈盒,唱著《君之代》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的前往費爾昂塔德努瓦。
在進入交戰區域時,第六師團來到了設置在費爾昂塔德努瓦地區周圍的武裝哨卡。
身為師團長,身處後方,明石元二郎的汽車當然要走在隊伍最前面,於是最先受到哨卡的攔截。
一名金發碧眼的法軍中士表情嚴肅的攔下先導部隊,要求就地等待,等經過確認之後,才會將他們放行。
這本來無可厚非,但當汽車裡的明石元二郎看到那名法軍中士敬禮的對象是一名華人少尉時,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
此時天上正下著雨,路面因為經過休整鋪了一層石子還算勉強能走,但走的人一多,也難免會多出不少泥濘。那名法軍中士就這麽冒著雨奔走在泥濘裡神態自若,而坐在崗亭裡的華人少尉也是神態自若。
這不是演習,而是他們正常的上下級秩序。
難道華人真的可以指揮純正的法國人?
難道傳言中的那位“來自遠東的東方霸主”是確有其事?
明石元二郎並不確定,他準備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正常行軍的速度固然很快,但如果事事留心都想用分析的眼光觀察,那速度可就慢了。
於是明石元二郎這一路走得格外煎熬。
往前沒走多遠,明石元二郎看到了傳說中的坦克。
“坦克”一詞隨著數次大戰中的威力,已經廣為人知,明石元二郎當然也同樣知道這東西。
和福煦、貝當等一眾守舊的法軍將領不同,明石元二郎對於坦克很感興趣,他認為這是一種能夠改變戰局的新武器,只是因為之前日本政府沒有往歐洲派兵的意思,明石元二郎才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坦克。
現在終於有機會,明石元二郎很興奮,立即命令司機停車,要下車近距離看看“坦克”這一將會改變戰爭形態的戰爭利器。
果然,和明石元二郎想象中的一樣,鋼鐵製成的身軀、猙獰的火炮、黑洞洞的同位機槍、澎湃的動力、踏實可靠的履帶……
明石元二郎想象不出更多的形容詞,用力拍打兩下車體,表達內心的讚美。
“幹嘛?”伴隨著被人打擾的不爽,車頂站起來一個人。
請原諒,明石元二郎並不知道坦克的車頂叫做“炮塔”,他本人正處於震驚之中,因為車頂站起來的那個人是華人。
百分之百的是華人,雖然這位坦克手說著字正腔圓的法語,穿著一身整齊帥氣的法軍製服,但明石元二郎還是能一眼確定,面前的這個人是華人,正如一般情況下,華人能一眼就看出明石元二郎是日本人一樣。
和西方人看華人不一樣,在明石元二郎眼中,華人的臉可不是一模一樣的,哪怕是眼角的角度稍微有所不同,明石元二郎也能分辨出來。
這是一名特工的基本素質。
當知道坦克手是華人時,明石元二郎感覺更加震撼。
第六師團從馬賽登陸,抵達巴黎領取裝備時,明石元二郎曾經明確提出想要獲得一些重武器,哪怕沒有已經名滿天下的坦克和自行火炮,哪怕給幾門75小姐也行。
作為一名“歐洲通”,明石元二郎很清楚,和當世列強比起來,日本軍人的戰鬥意志或許確實是要好一點,但在武器這方面,日本和此時的歐洲列強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以日軍部隊現在裝備的武器,也就能嚇唬嚇唬連機槍都沒有幾挺的北洋政府,真要是遇上西方人,日本人將會在技術方面被完爆,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
這次勞師遠征,明石元二郎未嘗沒有偷師之心,如果可能,明石元二郎想弄點歐洲先進武器回日本,哪怕是限於國力不能大規模生產,起碼也要搞懂怎麽做,形成一定的技術儲備。
法國人沒有給第六師團裝備重火力,哪怕是“75小姐”也沒有給,這倒不是利奧泰防著日本人,而是根據法軍規定,外籍軍團確實是不允許裝備重火力。
別拿秦致遠類推,秦致遠是“天使”、是“戰神阿瑞斯”、是“來自遠東的東方霸主”,而第六師團,現在什麽都不是。
雖然沒有得到重武器,但明石元二郎並不以為意。
明石元二郎認為,這就是法軍的內部規定,法軍不會對一支寸功未立的部隊網開一面。
直到看到這名華人坦克手從炮塔上站起來,明石元二郎才發現,那些巴黎的法國“鬼畜”,也是特麽的說一套做一套。
“喂,幹嘛呢?我們已經給你們留出了道路,如果你們不走,那就我們先走?”華人坦克手還在喋喋不休。
令明石元二郎頗感欣慰的是,從這名華人坦克手的胸章上來看,這是一名上尉。當看到明石元二郎胸前的中將標志時,華人上尉舉手敬了個禮,雖然不太標準,但也是承認了彼此的等級關系。
“華人?”明石元二郎試著用漢語問了句。
“對!你們不是華人?”坦克手更加驚詫。
“我們是大日本皇軍第六師團。”明石元二郎神態倨傲。
“艸,真特麽的晦氣。”華人罵了一聲,重新縮進炮塔關上頂蓋。
坦克在原地一個180度轉彎,屁股上的排氣口“突突突”噴出一陣黑煙,突然發動急馳而去。
“混蛋,這是你對待上級的態度嗎?”明石元二郎的參謀長,第十一旅團少將旅團長小池安之破口大罵。
回答他的是坦克履帶甩出來的漫天泥點,有幾星甚至甩到明石元二郎臉上。
“這些混蛋,真是太過份了。”小池安之罵罵咧咧,掏出手帕恭恭敬敬送上。
“小池君,注意你的態度,別把他們當成普通的北洋軍人看待。”明石元二郎表情複雜,他從剛才那名華人上尉的身上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敵意。
廢話,當然有敵意。
幾乎所有的華人都知道,秦致遠的父親死於清日甲午海戰,繼而導致秦致遠的母親也追隨而去,這可是殺父之仇,破家之恨。
不共戴天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