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街道上並沒有平靜下來,街道的角落裡、建築物的陰影裡隱藏著無數的黑影,有波斯人,有猶太人,有來朝聖的西方人,同樣有守株待兔的蘭芳軍人。
猶太人和波斯人的關系本來就不怎麽和睦,波斯人認為這裡的一切都屬於他們,城市裡的任何資源,一草一木,甚至連天地間的空氣都是,他們生來應該享有這一切,任何人都不能侵犯他們在這方面的權利,哪怕是被人分去一丁點,就算是那個付出了代價,這也是對他們的侵犯。
猶太人因為英國人的大發善心終於在這個世界上有了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空氣的土地,長久以來被排擠、被仇視的種種不平馬上就化成了想要把一切都牢牢控制在手裡的貪婪,至於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誰在乎呢?這就是一次種族意義上的生存競爭,適者生存,不適者被淘汰,猶太人早就習慣了這種競爭,競爭意識甚至已經滲入到他們的骨髓裡。
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並沒有讓他們有絲毫的鄰裡之情,反而因為生存空間的擠壓彼此仇視,現在又加上那些前來朝聖的西方人,這可真是火上澆油。
這些朝聖的西方人就是獵奇的心態更多一點,他們倒也沒有爭奪生存空間的想法,只是初臨貴境的好奇讓他們不管在遇到什麽事的時候都想看個新鮮,只不過現在的耶路撒冷可不是個看熱鬧的好地方,嚴格說起來,不管是猶太人還是波斯人都在做某些見不得光的事,做這種事的時候怎麽可能讓人舒舒服服的旁觀嘛,又不是動物園裡的猴子。
波斯人襲擊猶太人確實是可惡,但別以為只有波斯人這麽過分,猶太人在面對落單的波斯人時也一樣,所以長久以來的互相仇視發展到極致,就成了今天的種族仇殺。
對於街面上聚集的人群,黃勵他們並非一無所知,實際上下午從街上巡邏的士兵回營地之後,各種各樣的情報馬上就匯總上來,把所有的情報這麽一綜合,很容易就得出一個結論:這些波斯人和猶太人已經做好了不死不休的準備。
黃勵在馬達加斯加還是經歷過這種情況,或者說在稍早一些時間,北疆區也有這樣的情況發生,當時的高麗人和日本人甚至是華人也出現過仇殺,只不過都被官方用各種方式掩蓋下來,所以現在的蘭芳才會是一團錦簇。
所以對於處理類似事件,黃勵算得上是經驗豐富。
傍晚前,一個個命令從蘭芳駐耶路撒冷辦事處中發出,所有派駐在教堂裡的安保部隊做好戰鬥準備,教堂可以接收前來尋求庇護的人們,不管是猶太人或者是波斯人,只要前往教堂尋求庇護,教堂必須接收,但同時教堂的安保部隊要把職責范圍限制在教堂之內,不準干涉教堂以外的任何事,哪怕他們打到教堂門前,只要沒有衝擊安保部隊防線的意思,安保部隊也不準干涉。
簡單是就是坐高山觀虎鬥,打的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
要說中華民族的文化可真是源遠流長,不管是任何場景,都能找到應景的說辭。
估計猶太人和波斯人也有,只不過他們的心靈已經被仇恨蒙蔽,現實的險惡讓他們沒有時間靜下心來慢慢梳理,所以只能采用極端方式為了生存空間選擇廝殺這條路。
從入夜開始,伴隨著熊熊的火光燃起,慘叫聲、廝殺聲、兵刃交擊的鏗鏘聲、甚至是零零碎碎的槍聲響了整整一夜。
火光先是從老城區燃起,幾乎是轉眼間,整個耶路撒冷都被火光照亮,在熊熊火光的照射下,是一群群手提武器的黑影,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黑色作為自己服飾的顏色,火光照耀著一張張扭曲變形的面孔,在陰影裡衝擊、碰撞、砍殺——
或許在今天之前,他們都是與人為善的好市民,在路上遇到路人的時候,不管是不是認識,他們都會和善的和人打招呼,聊上兩句天氣什麽的。
但今天晚上,為了民族的生存空間,幾乎所有人都揮舞起砍刀,想把另一群人置於死地。
這群黑影竄到猶太區,猶太區就是一片火海;這群黑影竄到波斯區,波斯區也馬上變成一片廢墟;基督區也未能幸免,雖然有安保部隊駐防,但老城區的建築複雜程度超乎想象,火勢還是蔓延進來,哪怕是安保部隊全力救火也無濟於事,最後不得不拆除了臨近猶太區和波斯區的大片建築人工造成隔離帶,任由隔離帶之外的東西就這麽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伴隨著火海燒掉的,不僅是幾代人的辛苦積蓄,也有無數無辜的生命,順便還有人們心底那最後一絲良知。
所有的基督教堂按照預先的命令,盡量收容前來尋求庇護的人們,不管是波斯人還是猶太人,只要前來尋求庇護,就會受到安保部隊的保護,在受損最嚴重的猶太人聚居區內,一間面積僅僅只有十幾個平方的小教堂居然收容了近百人,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擠進去的。
隨著火勢的蔓延,原本寬敞的教堂已經擁擠不堪,安保部隊的士兵們不得不違背了辦事處的命令,在教堂附近臨時征用平民建築,用來安置那些前來尋求庇護的人們。
波斯人和猶太人仿佛是有某種默契,哪怕是他們彼此間已經殺紅了眼,但對於有大量人口存在的教堂,他們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甚至是正在廝殺的雙方,只要有一方躲進教堂前的警戒線,另一方也會停止追殺。
當然了,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只要那些拿著刀棒的人進入警戒線,都會被五花大綁然後堵上嘴,然後被集體關押。
這時候倒是不分波斯人或者是猶太人,全部扔到一塊讓他們一起反省,反正手都是綁著的,嘴巴也堵上了,縱然是想咬人也做不到,就讓他們“眉目傳情”吧。
廝殺整整進行了一夜,到天亮的時候,廝殺聲終於平息下來。
到這時人們才發現,他們辛苦建造出來的城市,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他們原本是想要保護的家,都已經化成了一堆廢墟。
於是所有的仇恨仿佛隨著太陽的升起全部煙消雲散,人們扔下手裡的刀槍和棍棒,開始在廢墟中尋找自己的家人,尋找那些還沒有被燒成灰燼的財產。
也就只要到這會這些幸存下來的人才能意識到,如果不懂的感恩,如果一味的貪婪,那麽最終什麽也得不到,真是何苦來哉。
這一夜收獲最大的是天主教,僅僅是一夜之間,天主教憑空多出來數萬信徒,他們可能之前是發誓永遠不會當“異教徒”的波斯人,可能是習慣了斤斤計較抱團和周圍所有人對抗的猶太人,但當危險到來的時候,什麽信仰,什麽主義都沒有意義,能有一片遮風擋雨的地方才是最實惠的,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
對於這個結果,奧爾巴赫是最高興的。
所以天一亮,奧爾巴赫就帶著所有的神職人員走出教堂參與到各種救災行動中,一夜的廝殺,造成了無數的傷者,這些人都需要幫助,哪怕並不是醫療力量,能有位神職人員能為他們祈禱一番,也算是有心靈上莫大的安慰。
奧爾巴赫就是在做這件事,不管是波斯人還是猶太人,只要看到傷者,奧爾巴赫都會放下一向都高高在上的身段,俯下身握著傷者的手來上一句“主與你同在”。
這句話估計是奧爾巴赫今天說的最多的一句,也是最受歡迎的一句。
作用還是有,西方人對宗教的信仰絕對能令東方人感歎,很多被奧爾巴赫祝福過的人馬上就痛哭流涕,甚至某些已經情緒崩潰的家夥也神奇的穩定下來,更有失去一切雙腳癱軟的人被重新鼓舞起求生意志,開始投入到救災中。
反正是讓在一旁守衛的蘭芳士兵挺歎為觀止的。
奧爾巴赫是堅決要有衛兵伴隨,才會出來裝神棍的,否則奧爾巴赫才不會出門,愛誰誰,愛死死。
到了中午的時候,天主教會已經準備了簡單的午飯,雖然只有米飯和鹹魚,但對於這些劫後余生的人們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幾乎所有人在飯前都會祈禱,全心全意的感謝他們的神賜給他們還能吃到午飯的機會,這一天不管是上帝還是主,又或許某些神,收到的感謝估計是人類有史以來最虔誠的。
到了下午,消失已久的英國人才姍姍來遲,他們昨天晚上前就已經離開了耶路撒冷,到了這會兒才回來,這個“宗主國”也是夠失敗的。
英國人是帶著巴勒斯坦軍警一起來的,來到耶路撒冷,英國人並沒有馬上投入救災,而是先找到正在廢墟中忙碌的奧爾巴赫,要奧爾巴赫給巴勒斯坦一個交代。
交代?
不用奧爾巴赫給,那些波斯人和猶太人就能給。
“滾出去!我們不需要你們來假惺惺!”這就是耶路撒冷人給英國人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