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逼著安徽太平軍舍命相拚,吳超越借口糧草彈藥轉運困難和防范洋人,悄悄撤回了圍攻太湖縣已近半年之久的劉坤一部,同時還是用防范英法艦隊深入中原腹地的借口,吳超越又暗中調整了湖北軍隊在江西腹地的作戰方略,由攻轉守與太平軍對峙於東鄉、進賢一線,悄然放緩了對太平軍西線施加的壓力,保存實力的同時也讓太平軍可以安心向南和向北發展。
滿清朝廷沒注意到吳超越搞的這些小動作,事實上不管是滿清朝廷,滿清的地方督撫和統兵將領,甚至太平軍自身,全都已經沒有了興趣和時間去關心這樣的小事,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集中到了正在猖獗北上的英法聯軍艦隊上,心思各異的注視著英法聯軍的一舉一動。
到了二十一世紀時仍然躋身五大流氓之列的英法兩國軍隊,在十九世紀中葉幾乎就是無敵一般的存在,斷然拒絕了在上海展開談判後,英國軍隊首先北上,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攻佔了大連灣,接著法國軍隊也迅速拿下了煙台,各自建立軍事基地封鎖渤海,切斷滿清朝廷海上漕運的同時,也把炮口對準了京畿咽喉大沽口。期間大連和煙台的中國軍民雖然也奮起抗擊,奈何實力懸殊巨大,一切的抵抗都猶如飛蛾撲火,犧牲無數卻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與此同時,北京城裡的鹹豐大帝當然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文武百官則分成主戰與主和兩派,各執一詞,爭執不休,天天吵得天翻地覆卻沒有任何的結果。
以載垣和穆蔭為首的主和派極力主張談判解決,建議對英法聯軍做出適當的讓步,通過談判結束事端,避免軍事衝突。鹹豐大帝本人也十分傾向於這個解決方案,然而因為英法聯軍堅持不肯修改之前提出的任何一款條約內容,堅持不做任何的讓步,鹹豐大帝根本無法接受,談判求和之事遂成泡影。
以僧格林沁、勝保和瑞麟為首的主戰派極力主張以戰促和,建議先再給英法聯軍一個沉重教訓,然後再逼著洋人坐下來談判。受上一次大沽口戰役獲勝的鼓勵,坐井觀天的僧王爺甚至還喊出了與英法聯軍聯軍陸上決戰的口號,並絕對相信滿蒙鐵騎可以在野戰中輕松擊潰沒有戰馬的英法聯軍,而在滿清朝廷之中,相信這一點還不在少數。——當然,僧王爺這麽說也不能算是完全錯誤,至少現在騎兵的克星機關槍還沒發明出來。
被迫無奈,鹹豐大帝再是不願打和不敢打,也只能是匆匆任命僧格林沁為欽差大臣,統率重兵在大沽口一帶嚴密設防,時刻準備迎擊英法聯軍的進攻。然而究竟是打是和,是堅持和英法聯軍血戰到底,還是邊打邊談判或者直接求和做出讓步,鹹豐大帝卻半點都拿不定主意。
大概是野豬皮前八世的地府惡靈保佑,就在鹹豐大帝焦頭爛額到了極點的時候,隨後抵達渤海灣的美國公使華若翰和沙俄公使伊格納季耶夫先後送來了外交照會,一起表示願意充當滿清朝廷與英法聯軍之間的調停人,勸說英法聯軍退兵回國。鹹豐大帝聞報大喜,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讓華若翰和伊格納季耶夫擔任調停人,卻絲毫沒有留心到伊格納季耶夫和華若翰都在照會裡留下的陷阱——要求享受與英法兩國新條約中完全相同的特權待遇。
簡單的說,也就是不管英法聯軍與滿清朝廷談出了什麽結果,新條約中英法兩國所獲得的利益,美國和沙俄不花一分錢就可以同樣享有。
當然,也不能說美國和沙俄兩國的公使隻想佔便宜不想出力,至少沙俄公使伊格納季耶夫就做出了貢獻——登陸交涉時,伊格納季耶夫發現清軍集中重兵於大沽和塘沽一線,卻象吃錯了藥一樣的主動放棄了另一個軍事要地北塘,伊格納季耶夫便也沒做任何的猶豫,馬上就向英法聯軍秘密報告了這一重要情況,並建議英法聯軍在北塘登陸,水陸夾擊大沽口,打開直抵北京的水路門戶。
伊格納季耶夫先生這麽做的原因也很簡單,英法聯軍把滿清朝廷欺負得越慘,滿清朝廷在談判桌上做出的讓步越大,沙俄所能共享的中國利益自然也就越大,所以伊格納季耶夫先生自然希望能把戰事調停得越大越好。——碰上鹹豐大帝這麽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伊格納季耶夫先生不狠狠宰上一刀,還真有些對不起俄羅斯沙皇亞歷山大二世。
派了一些中國雇傭軍上岸偵察,發現伊格納季耶夫報告的情報正確無誤,英法聯軍的指揮官額爾金和葛羅沒有任何的猶豫,馬上就指揮聯合艦隊直撲北塘登陸,建立陸上基地,期間老於沙場的額爾金和葛羅也沒敢掉以輕心,除了嚴密防范周邊之外,還專門安排了一支艦隊監視大沽口和塘沽清軍的動靜,怕的就是清軍突然出擊,給正在登陸的英法聯軍造成損失——這個時代的英法軍隊再是能打,可也沒把握能在隊形不夠嚴整的情況下輕松擊退清軍的衝鋒突襲。
事實證明額爾金和葛羅純粹就是白操心,英法聯軍從開始登陸一直到建立起了堅固陣地,期間北塘附近就沒有出現過一個清軍士兵,數量多達四萬余人的清軍主力一直都在大沽口那邊按兵不動。對此,額爾金和葛羅松了口氣之余,難免也有一些疑惑。
“難道清國的軍隊指揮官是個白癡?連如何抓住戰機都不知道嗎?”
…………
“洋鬼子,果然在北塘登陸了!”
額爾金和葛羅大概做夢都想不到的是,他們在北塘懷疑清軍前線主帥僧格林沁是個白癡的時候,僧王爺卻在大沽口後方的葛沽主力大營裡得意冷笑,還更加得意的說道:“洋鬼子大概是做夢也想不到吧,北塘那裡其實是本王故意露出來的破綻,本王沒有派軍隊去阻攔他們下船,也是怕把他們打跑了,不敢再上陸地上來送死!”
“王爺高明,此計大妙,在海上洋鬼子船堅炮利,我們是沒有把握把洋鬼子殺光宰絕,但是到了陸地上,我們八旗鐵騎包管讓洋鬼子來多少死多少!”
中軍大帳中除了和僧王爺有仇的勝保外,沒有一個滿蒙將領不是諂言附和,也全都對陸戰取勝自信滿慢,就連直隸總督恆福都忍不住拍起了馬屁,“僧王用兵,真是堪比諸葛臥龍,一個引蛇出洞就把洋鬼子引上了岸,逼著洋鬼子在陸地上打,避敵之長,攻敵之短,真乃妙策!妙策!”
僧王爺哈哈大笑,斜眼看到昔日對頭勝保似乎面帶不屑,沒有隨著其他滿蒙將領陪自己同笑,僧王爺心中有些不悅,便乾脆直接問道:“勝都統怎麽不說話?難道勝都統覺得本王的揚長避短之計有什麽不妥之處?”
“末將豈敢?”已經去新疆吃過一次哈密瓜的勝保彬彬有禮,說道:“末將也覺得王爺的引蛇出洞之計妙不可言,末將剛才之所以沒有說話,是在擔心一件事。”
“擔心何事?”僧王爺傲然問道。
“擔心軍糧城。”勝保很嚴肅的回答道:“軍糧城乃我軍屯糧之所,又位於海河之北,洋鬼子在北塘登陸之後,軍糧城便處於了洋鬼子的直接威脅之下。倘若有漢奸賣國,向洋人泄露了這一機要,隻恐洋人會對軍糧城生出歹心。”
雖然很不喜歡勝保,但僧王爺還是點了點頭,說道:“言之有理,滿蒙將士不怕,就怕有什麽漢蠻子貪生怕死,向洋人告密賣國求榮,讓洋人搶去了肅中堂從旗人嘴裡摳出來的糧食。”
——順便交代一句,因為漕運斷絕,京倉空虛,肅順不顧所有旗人的唾罵指責,已經砍了所有八旗子弟的鐵杆莊稼,把糧食軍餉用來供應前線。
“王爺放心。”勝保毫不猶豫的起身行禮,向僧王爺單膝跪下,雙手抱拳朗聲說道:“末將鬥膽,請率一軍助守軍糧城,倘若軍糧城有失,乞斬首級!”
見勝保跪下請令,曾經不止一次被迫向勝保行禮的僧王爺心中大悅,沒做任何猶豫就點頭說道:“好,你即刻率領本部兵馬增援軍糧城,一定要保證軍糧城的安全!”
“扎!”
勝保大聲領命,又拱了拱手後,立即起身出帳去執行命令。結果也是在看到勝保急匆匆離去的背影時,僧王爺才突然醒過味來,暗道:“不對!這個狗奴才沒這麽好心,本王上當了!這個狗奴才肯定是怕老夫記掛前仇,逼著他擔任前鋒去和洋鬼子正面硬拚,所以才主動請令去守軍糧城,不給本王借刀殺人的機會。”
僧王爺畢竟是僧王爺,不是滿肚子雞鳴狗盜的勝保和吳小買辦,即便發現上了當,在話已出口的情況下,愛面子的僧王爺還是沒有把勝保叫回來收回成命。不過也還好,僧王爺手底下目前有的是可以充當炮灰的漢人將領,在上一次大沽口戰役中建立奇功的直隸提督史榮椿和大沽協領龍汝元,早就被僧王爺分別安置在了大沽和塘沽最前線,有他們頂在前面,僧王爺不愁交戰時沒有炮灰吸引洋人水陸兩路的主要火力。
在北塘登陸後的英法聯軍並沒有立即向清軍發起進攻,火線調任禮部尚書的瑞麟也依然領著恆福不斷與英法聯軍聯絡,嘗試於談判手段結束事端。然而因為雙方各自開出的條件懸殊巨大的緣故,談判始終沒有收到任何效果。扯了一段時間的皮後,徹底失去了耐心的英法聯軍還直接向滿清朝廷下達了最後通牒,要求滿清朝廷在三天之內無條件接受他們提出的所有條約要求,否則就要向清軍發起進攻!
擔心洋人說得出做得到,瑞麟和恆福只能是一邊通知僧王爺做好迎戰準備,一邊用加急快馬向鹹豐大帝告警。僧王爺也不敢怠慢,趕緊下令積極備戰,同時製訂了一個以逸待勞的應戰策略,準備以塘沽和大沽為誘餌,吸引英法聯軍全力猛攻,待英法聯軍攻堅受阻,師老人疲之後,僧王爺再親自率領滿蒙鐵騎衝擊英法聯軍的背後。
距離不遠的京城遲遲沒有送來最高指示,倒是三天期限過後,英法聯軍毫不猶豫的海陸並進,一起向位於海河之北的塘沽殺來。斥候將消息稟報到了僧王爺的面前後,僧王爺也沒做任何的遲疑,馬上就命令史榮椿和龍汝元全力死守塘沽和大沽,不惜代價的拖住英法聯軍,為滿蒙鐵騎創造戰機。
“塘沽在,龍汝元的腦袋在!塘沽丟,龍汝元的腦袋丟!同樣的,大沽在,史榮椿的腦袋在!大沽丟,史榮椿的腦袋丟!”
惡狠狠的給史榮椿和龍汝元率領的漢人炮灰下達了死命令後,僧王爺倒也馬上著手組織滿蒙騎兵準備出擊,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京城方面卻突然派快馬送來了鹹豐大帝的最高指示,僧王爺趕緊接過打開一看時,臉色頓時就變了。
“僧王爺,怎麽了?主子要我們怎麽辦?”
恆福和慶祺等文武官員小心翼翼的打聽,也沒有一個不擔心鹹豐大帝逼著自己和洋人死戰到底。還好,過了片刻後,僧王爺臉色陰沉的給出了不同答案,道:“主子要我們率領八旗將士和滿蒙騎兵撤回天津,讓直隸綠營繼續堅守大沽口,隻守不戰避敵鋒芒,也避免與洋人衝突擴大,爭取再對洋人行招撫之策。”
“主子聖明啊!”恆福帶頭歡呼起來,“和洋人硬拚,是勝是負姑且不說,首先就斷了招撫洋鬼子的希望,不如避敵鋒芒,先撤退避免戰事擴大,然後再對洋人行招撫之事,爭取和局!”
“主子聖明!皇上聖明!”
在場的八旗文武無一不是喜笑顏開,對鹹豐大帝的這道英明指示心悅誠服到了極點。而僧王爺臉上神色陰晴變換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咬牙說道:“傳令全軍,拔營撤退!”
“扎!”
還是在場的八旗文武整齊打千之後,僧王爺才把目光轉向了即將面臨孤軍苦戰的塘沽和大沽方向,心中暗道:“主子的意思,別怪本王。還好,那裡沒有幾個旗人,都是漢蠻子綠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