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筋進水一樣的突然北上強攻洧川小城,曾國荃軍和舒保軍不但無意中劫到了大批的俄國軍火,還因為清軍步騎全力救援洧川的緣故,更加意外的獲得了與許州清軍主力野外決戰的機會。
覓得這個機會也和清軍主將托明阿的指揮失誤有關,增援洧川失敗之後,托明阿如果果斷撤軍返回許州,那麽憑借著千年名城許昌城的堅固城防,那麽許州清軍倒是還可以繼續和曾國荃周旋一番。
然而很可惜,關鍵時刻,被軍火遭劫這件事攪得心緒大亂的托明阿連出昏招,既沒有果斷撤退,也忘了通知後面的步兵大隊停止前進,還一度向被吳軍固守的洧河渡口發起強攻,付出更大傷亡不說,還消耗了更多的人馬體力,最後還退回吳軍根本沒搭理的董村小鎮與步兵大隊會合,休息了半個晚上,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做出撤退決定。
與氣昏了頭的托明阿截然相反,往常只會打呆仗的曾國荃卻在這一刻抓住了戰機,天色微明時才剛發現清軍主力沒有立即撤走,曾國荃不顧士卒疲憊果斷決定發起決戰,隻帶著兩千步兵和舒保軍就南下跑來找托明阿拚命,成功逮到了避開城防與敵人野外決戰的寶貴機會。
要說托明阿其實也沒有糊塗到底,發現曾國荃又帶著軍隊向南殺來後,不願打野戰的托明阿也趕緊下令撤退,可惜吳軍騎兵卻大步追了上來,咬住了清軍大隊的尾巴,拖慢了清軍的撤退速度,為吳軍步兵的追擊爭取到了寶貴時間。最後當吳軍步兵出現在了清軍的視野之中時,托明阿也沒了多余選擇,只能是咬牙掉頭決戰。
紛飛的雪花中,一覽無遺的平原上,兵力和體力都處於下風的吳軍率先發起了進攻,以裝備著擊針槍的一個營為先鋒,正面衝擊清軍的步兵陣地,彈幕交織間,裝備高射速擊針槍的吳軍步兵也很快取得了上風,接連擊潰了兩個營的清軍步兵隊列。
在這一刻,托明阿倒也多少證明了他的江寧將軍一職不是白白揀來,雖然步兵戰場處於下風,托明阿卻也沒有怎麽慌張,很冷靜的把騎兵一分為二,一支專門負責纏住數量不多且十分疲憊的吳軍騎兵,另一支清軍騎兵則在托明阿的親自率領下,迂回到了吳軍擊針槍營的背後發起攻擊,成功迫使吳軍擊針槍營停止前進,變陣為空心方陣改攻為守。
與此同時,乘著吳軍擊針槍營已經無法進攻的機會,清軍的步兵大隊也從側翼殺上,向同樣隻裝備火繩槍的吳軍側翼發起進攻,妄圖殺敗裝備大致相等的吳軍側翼,為騎兵突擊曾國荃的本陣創造戰機。
要說河南清軍也還算給托明阿和滿清朝廷長臉,那怕是在進攻中遭到了吳軍擲彈筒的攻擊也沒有潰散,仍然繼續以自然形成的類似於散兵線戰術大步衝鋒。然而很可惜,這些清軍士兵卻碰上了一種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火繩槍戰術——進攻型多段射!
號令聲中,第一橫隊的新湘軍士卒集體開槍射擊,然後並不後退,而是原地站立裝藥填彈;隊伍最後第四橫隊的湘軍士卒則大步向前,越過第一橫隊站定射擊,然後同樣不退,同樣原地裝彈;輪換第三橫隊衝到前方開槍裝彈,接著是第二橫隊,等第二橫隊射擊完畢之後,已經站在最後一排的第一橫隊也已經裝好了彈藥,衝到了最前方開槍,如此連環疊進,保持火力的同時還不斷向前進攻,拉近與敵距離,射擊效果自然更好。
書中說明,這絕不是虛構的火繩槍戰術,而是歷史上湘軍霆字營首創的進攻戰術,也在發明後被很多的其他湘軍部隊效仿。結果這種古怪的新式戰術一出,河南清軍也頓時就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死傷連連間士氣大挫,攻勢頓消。
發現情況不對,托明阿也再次調整戰術,馬上放棄糾纏吳軍擊針槍隊,帶著騎兵迂回到了正在使用進攻型多段射的吳軍步兵背後發起攻擊,再次成功迫使吳軍步兵停止前進改攻為守。
然而即便如此,托明阿卻還是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騎兵的確有一定優勢,可以隨時穿插迂回,逼迫吳軍步兵變陣;可是按下葫蘆浮起瓢,這邊剛按住吳軍火繩槍營,那邊吳軍的擊針槍營又向他的步兵陣地發起了進攻,繼續把他的步兵打得難以招架,顧此失彼,顧得了東顧不了西。
更糟糕的是,靠著左輪槍的優勢,吳軍騎兵已經成功擊潰了負責糾纏的清軍騎兵,掉過頭來衝擊托明阿軍,托明阿垂死掙扎間無暇顧及吳軍的火繩槍營,以湘軍老人為骨乾組建的吳軍火繩槍營乘機繼續上前,幫助擊針槍營攻打清軍步兵陣地,把本來就不是吳軍敵手的清軍步兵打得更加難以招架。
受士卒疲憊的影響,吳軍這一仗打得其實也有些艱難,即便佔據上風也因為沒有足夠的體力,無法給清軍以致命一擊。然而還好,吳軍現在有個特點就是戰事不順可以靠武器砸,曾國荃又派遣一個營保護擲彈隊上前加入戰鬥後,靠著瘋狂的猛砸炮彈,吳軍終於還是徹底擊潰了清軍步兵大隊,把優勢轉化為了勝勢。
潰散後的清軍步兵逃得漫山遍野,士氣受挫的清軍騎兵也沒了繼續死戰的勇氣和決心,那怕托明阿在絕望之下仍然命令騎兵衝擊曾國荃的本陣,可是跟著他旗幟後發起衝鋒的清軍騎兵卻三三兩兩,根本毫無聲勢,即便發起自殺性衝鋒也動搖不了曾國荃的本營陣腳。最後托明阿也沒了辦法,只能是嚎啕大哭著撒腿逃命,清軍步騎主力一起崩潰,傷亡雖然不算太多,軍心和士氣卻遭到了嚴重打擊,甚至就連托明阿本人也沒了能繼續守住許州重鎮的信心。
結束了這番苦戰過後,過於疲憊的吳軍在洧川休整了四天才重新南下許州。而再次回到許州戰場時,湘軍將士當然已經鳥槍換炮,火繩槍全部換裝成了在中國戰場上還比較先進的前裝燧發槍,一個營還裝備上了俄國軍隊中目前最先進的裡治步槍,整體裝備對許州清軍已經取得了壓倒性優勢。
順便介紹一句,因為過於笨重巨大,俄國援助給滿清朝廷的火炮並沒有被送來河南前線,而是被運到了大沽口炮台安裝,用來防范已經有可能從海路北上的太平軍,所以曾國荃軍並沒能繳獲俄國火炮。
不過這也足夠了,光是看到吳軍將士拿著俄國武器在許州城下揚威耀武,心膽具裂的托明阿和沈葆楨就已經沒有了再打下去的勇氣,早早就下定決心只等吳軍一發起攻城,馬上就棄城逃命。而許州知州陳肇鏞更是暗中派人秘密聯絡曾國荃,表示願意投降,更表示只要一有機會,自己馬上就打開城門迎接吳軍入城。
局面到了這一步,曾國荃距離完成吳超越交代的作戰任務實際上已經只剩下了時間問題,同時又因為之前在襄城繳獲了大批軍糧的緣故,糧草和彈藥目前都十分充足的曾國荃便也沒有急著立即發起攻城,選擇了一邊讓軍隊熟悉俄國武器,一邊招降周邊縣城,打算磨刀不誤砍柴工,先把該準備的準備充足了,然後再發起攻城。
意外也就出現在了這個期間,正當新湘軍磨刀霍霍準備打許州的時候,一支數量超過兩萬余人的撚軍隊伍卻乘著許州清軍連遭重創的機會,突然從陳州府流竄進了許州境內。為首的撚軍總黃旗大旗主李昭壽還主動派人與曾國荃取得了聯系,表示願意幫助攻打許州諸城…………
“曾將軍請放心,我們李大旗絕對沒有任何想佔貴軍便宜的意思,攻城之時,我軍不但願意出動貴軍一倍的兵力參與攻城,還可以讓參與攻城的軍隊接受你的指揮。這麽做我們雖然有些吃虧,但是為了表示與貴軍攜手合作的誠意,我們李大旗願意如此。”
還別說,剛開始李昭壽派來的撚軍使者還真有些說動曾國荃,不但讓曾國荃打起了用撚軍當炮灰的主意,甚至還打起了收編李昭壽部的主意。可是當曾國荃問起李昭壽這麽做有什麽條件時,撚軍使者卻這麽答道:“回曾將軍,我們李大旗也要得不多,不管攻下那一座許州的城池,我們只要城裡四成的錢糧武器和女人。”
李昭壽找錯了合作對象,雖然他開出的價碼可以討價還價,然而以曾國荃為首的湘軍老人是什麽人大家都知道,所以還沒等臉色立即陰沉的曾國荃拒絕,在場其他的湘軍老人就已經紛紛怒吼了起來,“四成?你們想得美!就你們那些破槍破人馬,也敢從我們手裡分成的錢糧?!”
沒想到湘軍眾將的反應會這麽激烈,還把話說得這麽難聽,撚軍使者傻眼之余也隻好主動讓步,說道:“曾將軍,如果你們覺得四成太高的話,如何分錢分糧還可以商量,我們可以只要三成。”
“一成都不行!許州的亂黨軍隊早就被我們打得元氣大傷了,想拿下許州城池對我們來說就一句話的問題,這時候跑來揀便宜,想得美!用不著你們幫,許州的城池我們自己打!”
朱洪章的叫嚷獲得了湘軍眾將的一致讚同,都認為不必讓撚軍幫忙——事實也正是如此。而曾國荃一是性格使然,二是不能犯眾怒,便也對撚軍使者說了明白話,道:“回去告訴李昭壽,我們對和他聯手攻城沒什麽興趣,打許州我們也用不著他幫忙。他如果願意為吳大帥效力,可以帶著隊伍過來接受我們的整編,加入我們討逆軍共討京城亂黨,他如果沒興趣就算了。”
打發走了撚軍使者之後,曾國荃開始還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可曾國荃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昭壽所部的撚軍竟然不肯罷休,還自行向許州境內清軍力量最為薄弱的臨穎縣城發起了進攻。結果之前還對是否投降吳軍猶豫再三的臨穎知縣章炳燾別無選擇,只能是兩害取其輕,馬上派人向曾國荃遞交了降表,請求曾國荃出兵救援,以免軍紀遠比吳軍敗壞的撚軍攻破縣城,給臨穎百姓帶去滅頂之災。
章炳燾的求援找對了人,雖然明知道接受臨穎投降會導致吳軍和撚軍生出矛盾,甚至導致發生武力衝突,然而寧死不吃虧的曾國荃卻隻考慮了不到十分鍾,就決定鑽吳超越與楊秀清同盟條約的空子,立即分出了一支軍隊南下去接管向吳軍投降的臨穎城,並要求名譽上臣服於太平天國的撚軍遵循誰手快歸誰的盟約,立即退兵停止攻打臨穎。
吳軍與撚軍之間的武力衝突因此開始戰端,本來就對曾國荃拒絕聯手一事萬分不滿的李昭壽當然不會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飛走,不但斷然拒絕曾國荃的要求,還分兵攔住了去接管臨穎的吳軍劉連捷部,反過來要求劉連捷退兵,否則就要和吳軍開打。三言兩語不對付間,吳軍還真的和撚軍在臨穎縣北郊幹了起來。
火並的結果當然是剛剛換裝了燧發槍的吳軍獲勝,輕松打跑了拿著幾支破槍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李昭壽烏合之眾,也順利進城接管了主動投降的臨穎縣城。然而暴跳如雷的李昭壽卻仍然不肯罷休,又向臨穎城發起了兩次強攻,末了雖然兩次都被吳軍打退,卻還是被臨穎城外的城下町搶了一個精光,並且大肆洗劫臨穎城外的市鎮,逼得劉連捷只能是出兵和撚軍交戰,與李昭壽軍在臨穎戰場上打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
…………
還是在吳軍葉縣守將羅史峰打了小報告之後,吳超越才知道了曾國荃和撚軍在許州境內已經乾上的消息,結果吳超越馬上就大為皺眉,知道此事如果料理不好,不但肯定會引發吳軍與撚軍之間的更多武力衝突,說不定還有可能導致與撚軍關系密切的太平軍與自軍爆發矛盾。
為了團結大局,盤算再三後,吳超越只能是派遣幫凶周文賢出使南京,向楊秀清說明此事原委,請楊秀清出面約束撚軍,同時為了安撫撚軍,吳超越還承諾送給李昭壽軍五百支火繩槍,以示希望化敵為友的誠意。
還好,吳軍和太平軍現在的同盟關系正處於蜜月期,剛在阿思本艦隊事件上受過吳超越大人情的楊秀清也還算知道以恩報德,不但沒有借此刁難苛刻,還當場答應了調停此事,通過撚軍總黃旗旗主張樂行約束李昭壽,逼李昭壽立即退兵。末了,楊秀清還連吳超越的謝禮都沒收,只是向吳超越提出了一個小要求——希望吳超越能賣一批擊針槍和配套彈藥給他。
擊針槍是吳軍的鎮軍之寶,也是吳軍在戰場上壓製清軍、太平軍甚至俄國裡治步槍的關鍵武器,這麽大的事周文賢當然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是答應回稟吳超越,請吳超越決斷。好在楊秀清也沒逼著吳超越當場答應,還直接說道:“回去告訴吳兄弟,其實他的那種快射洋槍,本王也在洋人那裡買到了一些,本王一直沒給湖口那邊的天國軍隊裝備,就是不想讓他誤會,叫他明白本王對他的好意。”
“本王向他買槍,也不是準備用來打你們,本王是很快就要再次發起北伐,想多增強一些火力。本王還知道你們手裡的快射洋槍也不多,所以你們如果實在不賣槍我也不勉強,但那種紙殼子彈一定得賣給本王五萬發。”
楊秀清的要求確實不過份,吳超越也通過湖北情報局的特務偵察發現,知道楊秀清在明年開春之後,很可能會通過海路向大沽口發起進攻,就算把擊針槍子彈賣給楊秀清,太平軍也肯定是首先用在北伐戰場上。所以周文賢把楊秀清的要求帶回湖北後,吳超越也當場拍板賣給楊秀清兩萬發子彈,另外再免費贈送一萬發。
“大帥,擊針槍可是我們最得用的武器,你直接答應又賣又送,是不是……?”
吳超越的大方反倒嚇住了周文賢,然而吳超越卻揮手打斷了周文賢的勸說,搖頭說道:“不賣也沒用,楊秀清只要舍得出銀子,有的是辦法從洋人那裡買到擊針槍和子彈。與其為了這點子彈得罪楊秀清,倒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是,下官明白了。”周文賢點頭不敢再勸,然後又小心翼翼的說道:“不過大帥,下官還是想提醒你一句,江寧那邊的長毛軍隊已經大部分都換裝洋人槍炮了,現在長毛還連我們的擊針槍都有了,再這麽下去,只怕我們在戰場上槍炮優勢,恐怕會逐漸被長毛抵消。”
“這是沒辦法的事。”吳超越苦笑說道:“豈止長毛那邊在大規模換裝洋槍洋炮,兩廣的亂黨軍隊也一樣,還有京城的亂黨軍隊,估計要不了多久,也要大量裝備上俄國的槍炮了。”
“大帥,那我們怎麽辦?”周文賢趕緊問道。
“用不著太擔心。”吳超越答道:“在戰場上,槍炮武器如果大致相等的話,那比拚就是紀律戰術和經驗技術,在這方面,我們還有很大優勢,所以那怕長毛和亂黨軍隊全都換裝上洋槍洋炮,在戰場上我們還是不會輕易吃虧。”
嘴上安慰幫凶的同時,吳超越的心裡卻多少有些犯愁,暗道:“戰術紀律和經驗技術確實還是我的軍隊佔優勢,可是再這麽下去,我就算還能繼續保持這些優勢,傷亡和彈藥消耗肯定會成倍增加。得趕快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不然的話,時間拖得越長,今後的戰爭就對我越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