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百計的記者,將威尼斯電影宮巨大的新聞廳擠得爆滿,似乎所有來報道威尼斯電影節的記者都參加了這場新聞發布會,不僅主辦方準備的座位遠遠不夠,連過道和走廊裡面,也站滿了記者。
“除了這部電影……”
新聞會提問進行中,來自英國的一個記者私底下對另一個法國記者的話,最能體現媒體的觀點,“除了墨菲-斯坦頓和他帶領的赫赫有名的斯坦頓黨徒,還有其他電影和明星值得采訪嗎?誰能擁有他們這樣的超級影響力?誰能站在媒體的立場上面拍攝電影?”
聽到他的話時,周圍的記者都在用力點頭,剛剛放映的《聚焦》,簡直就是在為他們這些媒體記者彰顯力量!
問題一個接一個問出,斯坦頓黨徒的隨便一個人,都是媒體記者提問的重點,問題更是從電影到生活再到八卦,可謂五花八門。
墨菲倒是顯得很輕松,似乎他這個導演被記者遺忘了一般,不過從媒體記者問出的一個個問題上,他能夠很清晰的聽出來,不敢說百分之百,但最起碼有百分之九十五的記者,完全站在了《聚焦》的陣營當中。
這也是他敢於選擇拍攝這部影片,並且堂而皇之的在天主教的大本營意大利搞首映的原因之一,媒體記者天然就會對影片產生好感!
記者的問題一個個問出,開始的時候,基本都是在向小羅伯特-唐尼、詹姆斯-弗蘭科、瑪格特-羅比、塞斯-羅根和喬納-希爾提。
“斯坦頓導演……”
那個來自英國的記者,站起來把問題扔向墨菲,“這是一部基於真實事件的電影,拍攝《聚焦》對你來說算是一個挑戰嗎?”
墨菲很清楚,記者不可能放過他,之前的忽視只是為了最後集中火力,因此早就做好了準備。
“是的,這種嚴肅的題材對任何人都是良知的考驗和嚴峻的挑戰!”墨菲一臉嚴肅,他知道該怎麽說對自己和影片最有利,“前幾年的一天,我偶爾看到了當年《聚焦》的報道,發現如此嚴峻的事件竟然漸漸被人淡忘,而相似的**事件還在不斷發生,我覺得我有責任和義務把這改編成電影,這或許不能幫助太多人,但總能讓很多孩子的家長,提高對一些人的警覺!”
一個來自法國的記者站了起來,“聽說這部影片在籌備和拍攝中遇到了很多困難,你是怎麽完成創作的?”
“這部電影三次頻臨死亡——我的意思是,差點死在外來勢力的乾預下。就算是這樣的演員陣容和非常出色的劇本,以及所有的製片人和工作室都充滿激情,在當今的社會形勢下依然非常難以將其搬上銀幕。”
墨菲想了想,又說道,“這是外界的因素,我們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克服。”
“拍攝過程是你計劃的情況嗎?有遇到意外嗎?”又一個記者問道,“你的團隊給了多少幫助?”
“導演最理想的場景是這樣的……”墨菲笑了笑,說道,“劇本的每個場景描述清晰簡潔,故事板繪製的完美,不多花力氣就能搞定分鏡頭和拍攝,剪輯時能立即說出如何拚接場景。在片場大家都睡眠充足,工資也都很豐厚。”
他話音一轉,“夢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但,這從某方面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電影拍攝的過程存在著混亂,很多麻煩讓人處理的很崩潰,但也是因為這些,拍電影才有了一種魅力。”
“我離不開我的團隊。”墨菲很直接的說道,“電影是合作的藝術,只有導演或者只有演員,永遠無法成就一部戲。只有通過演員、拍攝團隊、後期製作等多方合作,才能將一個劇本場景繪製成故事板,然後到分鏡頭,然後拍成一場戲,再通過剪輯,才能形成我們想要的影片。也是有了這些階段,很多人說電影是在做減法,從一個想法,到實現出來,總是差了很多。”
一位來自美國的站著起來問道,“斯坦頓導演,這部電影是在為網絡時代消逝的老派調查報道正名嗎?”
“當然!”墨菲毫不猶豫的點頭承認,“過去10年,新聞行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我不是很確定公眾們知不知道他們到底失去了什麽。《波士頓環球報》是一份本地報紙,而非《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這樣的全國性報紙。我覺得很多故事只有在本地報紙上才有價值。雖然這個故事最後引起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的轟動,但它最開始發源於一份地方性報紙。我不確定看過這部電影的觀眾會說‘哇哦!這已經不存在了!’冰山已經開始融化。這些報紙都已經消失了,他們已經被這個新媒體的時代蠶食。”
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道,“還有一點,我想讓電影提醒大家,很多罪惡其實就發生在身邊,觸動罪惡的人往往還披著天使的外衣!”
“您很憤怒?”
提問的是一個中年女記者,“對於天主教的那些行為,您非常憤怒?”
“是的,非常憤怒!”墨菲痛心疾首,拿出了這一刻最該有的態度,演技指數直接爆表,“這些罪惡來自天主教會!他們不但不正視問題,還到處遮掩,尤其對待想要揭開這些罪惡、提醒社會的人,進行層層的逼迫!”
他露出一個苦笑,“別問我為什麽知道,因為我親身感受過這些!”
新聞廳裡面響起一些記者的笑聲,他們知道墨菲與天主教之間發生過什麽。
墨菲卻沒有笑,繼續說道,“那畢竟是天主教會,信徒眾多,揭開這一毒瘤的過程極為痛苦,就像砍斷一代人的精神支柱,來自社會方方面面的壓力之大,會讓人崩潰!”
他舒了口氣,“慶幸的是,我挺過來了!”
一名來自《洛杉磯時報》的記者站了起來,這是美國最有名的自由派報紙之一,立場也很傾向於墨菲這個擁有洛杉磯人身份的導演。
“墨菲……”記者問道,“影片中那些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給了你什麽樣的觸動?”
所有記者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墨菲會說出怎樣驚人的話。
“2002年一整年,從1月到12月,美國《波士頓環球報》的聚焦團隊做了一件事,就是報道波士頓地區神父性侵未成年兒童事件。從最初涉案的13名神父,到最後揭發的249人,它後來擴展到全球,澳洲與歐洲也相繼爆發類似醜聞,引起極大反響,因此獲得普利策新聞獎。”
墨菲並沒有正面回答,有些問題也不需要正面給出答案,“這些神父專挑貧寒人家的男孩下手,令人怒極攻心的是,他們可以做到對一家人中的七個男孩進行猥褻的同時,讓他們的媽媽一聲不吭,面對如此痛苦獨自承受多年。一家七個!稱為魔鬼也算是恭維了。事情敗露後,神父只是被輕描淡寫的調去另外一個教區,而這只是波士頓教區249個神父當中的一個。據調查,被這些神父性侵過的兒童約在1000人左右,他們長大後,把自己叫做幸存者。”
新聞廳裡異常安靜,除了墨菲的話語,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幸存者啊!”墨菲突然拔高聲音,嚴厲的說道,“請問,我們待過的是被撒旦吻過的土地嗎?”
這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讓無數記者為之側目!
墨菲的語調開始變得沉重,“人們在得知一件事的全部真相前,只會傾向於相信已知或最膚淺的一層,而他們頭腦中固有的社會觀念,個人教育程度的高下,獲知信息的多少,則會阻礙他們的判斷力和對真相的感知。”
這些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墨菲說出的話,也令人信服,“比如,神父代表了上帝的權威,同樣的過錯,於別人可能是犯罪,於他卻是傳播福音。而作為性侵受害者,神父是道德主宰,反抗他就是對抗權威,告發神父的性侵行為,對於平常人來講往往需要更大勇氣,以至於這樣的可怕事件竟無人舉發,或不受重視。”
“電影拍攝中,有一幕讓我深受震動,新聞發布前夕的那個平安夜,偌大的教堂中,一對小小的合唱團在指揮下唱著聖歌,孩子臉上透著寧靜的光。‘多少慈祥,多少天真,靜享天賜安眠,聖善夜,牧羊人,在曠野,忽然看見了天上光華。’”
在需要的時候,墨菲總能爆發出遠超平常的能量,哪怕是他不怎麽擅長的表演,“他們可能不知道,在這個教堂之外有多少無邊黑暗,幾乎將他們吞沒,有多少大人,拚出性命正是為保全他們平安。也許這世界沒有絕對的正與邪,卻有胡作非為的強,和逆來順受的弱。”
最後,墨菲對著無數記者說道,“正是媒體如此艱苦卓絕,才能讓我們感覺到,這世界終於是亮了起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新聞廳中陷入絕對的沉靜,這種沉靜維持了不到三秒鍾的時間,掌聲沒有任何預兆的響起,所有記者都放下手中的筆、本子、錄音機和攝像機,紛紛用力鼓掌!
前面的那個重視媒體和記者的導演,絕對當得起這樣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