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飄落,山野之間,隨處可見兩軍交戰所遺留下來的屍體。
戰事慘烈,這是虞子期一開始沒有料到的。
三月的山中拉鋸之戰,幫助蜀山的山民損失慘重。秦軍所過之處,焚城毀寨,不留一點活口。這山中,本來自給自足的山村鄉寨,很快變成了一片廢墟。
更為重要的是,秦軍的手段還不止如此。他們一邊施以殘忍的手段對付那些不聽話的山寨,一邊卻又以厚利來賄賂其它中立的村寨。
順者生而逆者死。
很快,秦軍就為自己在當地找尋了一支很有力量的支持著。
這些支持者中,不乏一些對當地地勢十分了解,自幼生便長在這裡的人。依靠他們的幫助,秦軍行軍拔寨進行的很順利。很快便已經推進到了蜀山勢力范圍的中心地帶。
山谷之中,兩軍對陣。
一邊是以虞子期為首萬余的人馬。一邊則是以趙佗為首的五千秦軍歩卒。
雙方的相遇不期而至,誰也沒有料想到會在這裡展開決戰。
趙佗騎在馬上,虎目看著前方,兩百步之外,萬余蜀山的兵馬羅列。他們大都皮衣竹矛,與裝備精良的秦軍相比,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附近的山隘要衝都已經被己方的人馬佔據,趙佗並不著急,這支萬余的隊伍都夠翻出什麽花樣來。
而對於虞子期來說,眼前的這支秦軍比較特別,他們與鐵甲銅面,長戈重劍的普通秦兵不同。他們身著皮甲,人手一把長刀,腿上別著數把匕首短刃。他們的腰間系著多扣的皮帶,上面掛著很多的東西,有裝水的皮囊,手弩,十數支弩箭,藥簍......
這樣裝束的秦軍虞子期以前從沒有看到過,然而虞子期畢竟是聰慧之人,很快便明白,秦軍打磨這樣的一支隊伍是為了什麽?
“想不到秦軍居然訓練了一支在山野作戰的隊伍。”
戰場之上,無論是什麽樣驚世駭俗的計謀,最終都會化為最為簡單的較量。
能打不能打,打得過打不過,則是勝敗生死最為簡單的體現。
血與血,鐵與鐵的較量。回歸人類最為原始的拚搏,從刀耕火種中繁衍至今,人類已經經歷過的無數次的搏殺。
而現在,蜀山和秦軍,不過是重複這一過程罷了。
“上!”虞子期揮了揮手,萬余蜀山的兵馬開始向前挺進。
“六國覆滅,天下居然還有人敢在我秦軍列陣之時正面衝殺而來。”趙佗騎在馬上,不屑的冷笑著。敵人所長在於山野之中,迂回襲擊,而不在於正面搏殺。
而秦軍則不同,分工合作,訓練有素,並不是這群山野之民能夠相比的。
萬余人衝殺,道路上揚起的漫天的灰塵。秦軍列於陣中,依然靜默。沒有指揮官的命令,就是敵軍已經衝殺至了陣前,秦軍依然不會動。
紀律與命令,是所有秦兵訓練的核心內容。
趙佗看著越來越近的蜀山兵馬,他手中青銅佩劍輕輕下劃。
“喝!”
最前列的秦兵抽出了環首長刀,他們身後第二線的秦兵則是握起了早已經裝上弩箭的手弩。
二十步的距離,這是手弩最為有效的殺傷范圍。一輪射擊,衝擊在第一線的蜀山人馬很多都倒了下來,再也沒有爬起來。
蜀山的人踏過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衝擊。二十步的距離,畢竟是一兩息之間就能到達。
咻咻,又是一輪箭雨。匆促之間,第三線的秦兵將手中的弩遞給了第二線的秦兵,使他們避開了裝填弩箭的時間,盡可能的進行了一次有效的殺傷。
廝殺就此開始,蜀山的人多秦軍一倍,悍勇猶在秦兵之上。他們憑借著一股悍氣,揮舞著長矛,衝進了秦軍的陣列。
秦兵怡然不懼,他們揚起長刀,開始迎擊。
山谷足夠廣大,陣線對戰很快就變成了全局混戰,這也是虞子期的目的,渾水才好摸魚。將秦軍的節奏大亂,蜀山才有勝機。
趙佗眯著眼,烈日之下,清風吹來,迎面帶來一股涼意。
“想不到巴中蠻夷之地,居然還有這等精通兵法之人。”
戰場之上,蜀山之人從兩側穿插,已經殺進了自己一方的中陣,而後陣也已經岌岌可危。
等到對方將自己這方的陣列一分為二,那麽就是必敗無疑的下場。
“變陣!”旗幟交錯,金鼓鳴擊。
前方的秦軍由方形陣便為了長蛇陣,漸漸後退的同時。蜀山一方衝入中陣的人馬,壓力突感增加。
“對方果然不是易與之輩。”
虞子期身處高石之上,看著秦軍變陣,將本已經衝進中陣的己方人馬消磨殆盡。之後,秦軍的陣列變得重新穩固,充滿了彈性一般,又向兩方伸展。如此高超的指揮技巧,可是不多見的。多少的軍隊,就是在這一進一退之間被敵方擊潰。
兵家用兵之妙,便在這一進一退之間。微小的差距之中,是多方面因素的考量。
士兵的素質,訓練程度。將領的指揮,對於戰場局勢的把握,最為重要的則是,士卒對於將領的信心,那便是士氣的來源。
“跟我來。”
趙佗大喊了一聲,他的身後,百余騎應命。士卒們不問結果,不問過程,趙佗佩劍所指,便是他們進攻的方向,沒有一絲的猶豫。
趙佗的百余騎從戰場一側迂回,衝擊進了對方的後列之中。百余騎衝殺而過,將秦軍陣列前緣的蜀山人馬刺穿了一個來回。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虞子期看著自己這方已經不少潰散的人馬,一拳砸向了石頭,砸出了一個裂縫。
“隨我衝殺入陣中。”
虞子期大喝一聲,只是身邊的人卻是久久的不動。
虞子期抬起了頭來,看著身邊之人眼神躲閃,那是害怕。
“大人,就我們這幾個人,衝入陣中,不是跟送死一樣。”虞子期的身後,有一人鼓起勇氣說道。
虞子期眼神變得黯淡,良久,他歎了口氣:“我明白了,撤軍吧!”
虞子期少年意氣,本是不信自己比人差。然而經過了這些日子與秦軍的較量。特別是今天,他看著戰場之上那身穿銀甲,縱騎穿梭戰場未遇敵手的秦將,威芒赫赫猶如戰神。他才終於明白,自己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什麽時候,我才能找到值得信任的夥伴?什麽時候,我才能訓練出一支屬於自己的兵卒?讓他們依照自己的意願,在戰場之上縱橫來去,就如今天那個秦將所做的一樣。
漫長的山谷之中,蜀山的人馬開始陸續退散。虞子期站在道路一旁,沉思著。
“將軍,我們要不要追擊?”
“太子殿下有令,征伐蜀山一役,盡量留存人口。對方已經被殺破了膽,此刻不足為懼。”趙佗說道。
“是!”
對於兵士來說,人頭便是軍功。眼睜睜看著近萬的軍功從指尖溜走,顯然是違背了在場士兵的利益。然而這支軍隊,對於趙佗的命令,卻是一點也沒有違抗的意思。甚至,絕大多數的兵卒們的臉上,都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
“這個將領是誰?”高崖之上,陰陽家的月神看著底下戰場,問道。
“趙佗!”月神的一旁,湘君如此的說道。湘君是陰陽家五大長老中,唯一對外界人物關注較多的一位。陰陽家的情報機構就掌握在湘君的手上。
“好一個趙佗。”月神蓮口微張,輕輕讚道。
有趣!有趣!這人的身上居然有著一股蛟龍之氣,嬴子弋的帳下居然還有這等人物。月神心中暗暗驚詫。
月神說完,便不再言語。她靜靜佇立,不知在作何思量。湘君看著這樣的月神,輕輕的皺眉,隨即又將目光轉向了遠方。
......
蜀山。
少女正在扶桑神木之下修煉著蜀山的武功。她柔軟的腰肢輕輕扭動,肩臂舒展之間,充滿了曼妙的美感,就像是在跳舞一般。少女已經修煉了很久,白皙的肌膚上滲出細汗。
“小虞!”一聲輕喊,讓少女停止了動作,看向了不遠處。
一個身材高大,肌肉健壯的男子正在通往山下的路口上,一臉微笑,看著少女。
“愧落哥哥!”少女有些驚動,如亂撞的小鹿一般,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這個叫愧落的男子面前。
愧落摸著少女的頭顱,笑道:“你已經在樹下修煉了這麽久?該歇歇了。”
“恩!”少女溫順的點了點頭,說道:“我要將蜀山的武功修煉好,這樣就能幫助哥哥和愧落哥哥你了。”
當少女說到虞子期的時候,愧落眼光突然黯淡。少女是個極其聰慧之人,她看向愧落,彎著頭問道:“怎麽了,哥哥在前方打的不好麽?”
“前線打的並不好,虞子期已經率軍敗退了,秦軍離這裡也已經很近了。長老吩咐,我們虞淵護衛,也該出動了。”
“你們要去哪?”少女好奇的問道。
“刺殺秦軍主將。”
“秦太子?”長於深山之中的少女,隻跟著自己哥哥出去過一次。對於外界的事物,她所知並不多。然而就算這樣,少女也聽說過,這次領軍而來的便是秦國太子。
“沒錯。”愧落的臉上堅定而無畏。他深知,這次刺殺會是怎麽樣的結果?九死一生,也已經算得上是好結果了。
“愧落哥哥一定會成功的。”少女臉上展露出絕美的笑顏,說道。
“為什麽?”
“因為愧落哥哥是我看到過最強大的人了。”少女天真的一笑,給出的答案讓愧落苦笑不得。
“愧落哥哥不會讓你失望的。”男子一笑,在這漫天的紅葉之下,對著少女承諾道。
少女臉色微紅,看著眼前高大健壯的男子,不自覺的低下了頭顱。
少女這樣的姿態,讓愧落感覺,就算是現在對她做什麽,少女也一樣會答應得。
“大哥,我們該走了。”就在愧落打算進一步的時候,他的身後,一位虞淵護衛說道。
“好了,我該走了。”愧落本是伸向少女身後的手臂輕輕拍打在她的肩膀上。
“愧落哥哥加油!”
愧落轉身離去,留給少女一個結實寬闊的背影。
......
?“這就是虞淵護衛的實力麽?”星魂冷笑,聚氣成刃凝聚而成的淡紫色刀鋒緩緩的退去。
“你……你……”
青翠的綠野上,此刻躺滿了蜀山虞淵護衛的屍體。星魂渾身浴血,臉上泛著殘忍的笑意。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去,穿過血海屍山,對著強撐著拄地的一名蜀山男子說道:“聽說你是虞淵護衛中最強的一人,難道就只有這點實力麽?”
“你居然修煉如此殘忍的禁術!你就不怕天譴麽?”愧落氣勢衰落,看來是身受重傷。
“以血為基,以魂為祭,本就是修煉巫術最為基本的準則,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徒有最強之名,可卻一點真材實料都沒有。來吧,有什麽本事都使出來吧!可不要說我不給你機會。”星魂嘲笑著,引誘著。
“可惡!”愧落這一刻的確是憤怒了,他周圍閃耀著血紅色的光芒,身體暴漲了一圈,黑色的瞳眸變得血紅。
“哦?”星魂一笑,“以自身的生命力為代價,這一類的巫術我確實是不在行的。”
就在愧落爆發的臨界點上,星魂手上,閃爍起淡紫色的光暈。他飛快的上前,一拳打在了愧落的腹上。淡紫色的光暈侵入了愧落的身體,巫術運行的過程被逆轉。這一刻,愧落強壯無比的肌肉迅速的萎縮,他的生命以目測可見的速度迅速凋零著。
“你這個卑鄙的家夥。”帶著懊悔與怨氣,愧落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
“愚蠢。”星魂譏笑道。
大司命,少司命虞雲中君就在其身後,看著星魂屠戮一乾的虞淵護衛,沒有說一句話。星魂猶自沉浸在殺戮中的快感,站立在原地,似乎在體味著什麽。
這時,雲中君轉過了身來,對著身後一直斜靠在樹上的一名背負古劍的男子說道:“請閣下回稟太子殿下,蜀山的虞淵護衛已經被全部剿滅。”
那人一笑,不客氣的吩咐道:“太子殿下還有一件事情,需要陰陽家去做。”
“請太子殿下吩咐。”雲中君恭敬的說道。這次消滅蜀山的虞淵護衛,陰陽家損失了很多精銳的弟子,然而就是這樣,雲中君語氣中也不敢有一絲不滿。
“農家的人,已經來了。”那劍客說完,轉過身來,走進了身後的密林之中,再也沒有興趣看這裡的一眼。
“玄翦大人,慢走。”雲中君微微低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