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菲菲剛從她老爸洪波的辦公室裡出來,得知家裡兩間酒樓已經徹底維持不下去了,洪波終於下定了了決心,準備乾完這最後一個月,申請破產,剩下的那點家當,該抵債的抵債,該變賣的變賣,給酒樓裡的老員工發一筆遣散費之後,父女兩離開江津市。
聽到這個消息,洪菲菲雖然也很難過,但內心深處,卻有一種解脫的輕松。她從小到大,看著父親為了振興洪家菜付出了太多,經歷了數不清的幸酸,尤其是這兩年生意日漸下滑,洪波表面上風光過,背地裡實在撐的太辛苦了,甚至不惜假借辦養殖場的名義去騙貸款--幸虧橫空殺出了個程咬金,要是當時真讓洪波成功了,現在看來,也於事無補,無非是延遲幾個月倒閉而已,還把筍鎮那些老實巴交的農民給坑了。
和洪波不同,洪菲菲繼承了洪家祖傳的廚藝,********都在廚房,對經商即沒有興趣,也做不來,現在洪家菜倒閉,他們父女也許反而能過上輕松平淡的生活。這些年下來,父女兩的私人積蓄還是有一些的,憑著她一手好廚藝,走到哪都不至於沒飯吃。
洪菲菲換上了一身廚師裝束,剛一走進廚房,就看見後廚裡幾個大師傅,還有七八個幫工切菜、洗菜的小工聚在一塊閑聊,聽見有人進來,都齊刷刷的盯著自己。
“大白天的,怎麽不做事?”廚房是洪菲菲的天下,在這裡,她的權威比她老爸還大,眼睛一掃,問道。
幾個小工不敢說話,一個頭髮都白了的大師傅苦笑了一下:“菲菲,酒店都要倒了,咱們那還有心思做菜啊。”
“楊叔叔,你年紀大,有些話本不該我來說。”洪菲菲沉著臉走到案板前,指著滿桌的鍋碗瓢盆,“公司倒不倒,那是我爸要操心的事,就是倒了,也不會缺大家一分錢。咱們是什麽人,是廚師,只要廳上還有一個客人,咱們就得乾廚師該乾的事。用現代化來說,叫敬業,用古代勤行的老話,叫本份。”
勤行就是廚行,在封建社會勤行人雖然地位不高,不上台面,但有一套自己的規矩,嚴格來說,屬於江湖人的一份子。別看洪菲菲年紀還不到這個大師傅的三分之一,可教訓起人來卻是一套一套的,甚至有股子古代女俠的味道,說的幾個大師傅啞口無言。
老楊師父論起來那也是鼎鼎有名的國家一級廚師,到任何一家大酒店都能當之無愧成為掌灶大廚,平時在其他廚師面前,也是鼻孔朝天的人物。可在洪菲菲面前,卻連還嘴的心氣都沒有。
沒辦法,勤行可不論年紀,比的是手藝,是德行,誰的手藝高,德行好,就服誰。這個德行不是指普通人看來的什麽仁義禮智信,更不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而是古時候傳下來的那一套廚子的規矩。洪家家學淵博,不光傳了手藝,還有規矩,洪菲菲從小就是受這種教育長大的,別看年輕,可論‘德行’這幾個沒有家傳背景的老師傅還真遠遠不如她。
“菲菲,今天也沒什麽客人,就一桌,昨天旅遊局夏局長定的席面,指明要吃蛇。廚房裡也就剩一條翠蛇了,我們動手怕處理壞了,砸招牌不是。”另外一個中年廚師解釋說。
這幾個廚師倒不是故意刁難她,做蛇都會,可想要做的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洪菲菲十五歲開始進酒樓廚房,十年下來,‘淫..威’把這些廚師們壓得死死的,萬一客人不滿意,洪菲菲是真要發火的。
“他們能吃出個屁味道來!”洪菲菲有些不屑的爆了聲粗口,打了個響指:“蛇。”
老楊拎過來個半米多高的竹籠子,裡面盤踞著一條通體翠綠,腹部發黃,兩隻眼睛卻是暗紅色的竹葉青。這條竹葉青明顯比一般的竹葉青蛇要粗一圈,超過了一米。
這種‘大竹葉青’比較罕見,全國只有一個地方產,就是電影臥虎藏龍中的那片蜀南竹海。大竹葉青號稱“竹葉青王”,聽名字就知道,毒性極其凌厲。
越是毒的蛇類,肉質越是鮮美,這條大竹葉青的眼睛已經是暗紅色,比一般的大竹葉青更毒三分,僅僅是進價,就超過了一萬,經過洪菲菲之手烹調,售價高達28888,洪家菜走高端路線由此可見一斑。
一般的竹葉青毒性已經極為驚人,何況是這條竹葉青王,一拿出來,幾個年輕點的幫工就跟躲瘟似得,嗖嗖嗖跳開老遠,生怕被咬上一口。不過卻都不舍得離開廚房,洪大小姐親自下廚可不是經常能看到的,隨便學幾招,就夠他們受用好幾年的。
幾個大師傅也是搓著手,笑呵呵的望著洪菲菲。
“嗨,就沒見過你們這麽明目張膽偷師的。算了算了,就當是散夥前給大家發點福利。”洪菲菲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瞪得在場幾個人一眼,然後揭開竹簍蓋子,盯著在裡面遊動的竹葉青看了有幾秒鍾,閃電般朝簍子裡一探手,兩根水蔥似得手指,穩穩當當的捏住竹葉青的七寸,一條一米多長的大竹葉青,到了她手裡,就跟捏面條似的被拎了出來。
“姐,給你。”一個小幫工一臉討好的遞過來一把尖刀和一塊釘著釘子的木板,殺蛇和殺黃鱔差不多,把蛇七寸釘在木板上,然後用尖刀剝開個口子扒皮開膛。
“胡鬧,這麽殺還能吃嗎!”洪菲菲沒搭理他,摸出來個小瓷瓶,大拇指一抖,打開了瓷瓶蓋子,頓時就是一股草藥的香味從裡面飄出來。
“姐,這是啥,聞起來好香啊,是蛇藥嗎?”小工又討好問。
之前被罵的楊師傅呵呵一笑,擺出老資格,對小工說:“你懂什麽,這是茱萸汁。”
“啊?”小工明顯沒聽說過這玩意,好奇的望向洪菲菲,洪菲菲也不解釋,光是衝他勾了勾手指,把那小瓶茱萸汁遞給他,讓他拿好,然後空出來的一隻手大拇指和中指,在大竹葉青上下顎之間一夾,竹葉青頓時張開了嘴,兩顆毒牙朝外翻出。
“喂它喝,當心手別被毒牙掛到,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你。”洪菲菲道。
小工顫顫巍巍的把瓶子遞到竹葉青嘴邊,把裡面的茱萸汁朝竹葉青嘴裡倒。等竹葉青全部喝下去之後,洪菲菲又打開了竹籠子,隨手把竹葉青拋進去。
竹葉青就跟磕了藥似得,在竹籠子裡翻來覆去的扭曲身體打滾,撞得整個籠子都跟著直搖晃,但很快的,就不動彈了,洪菲菲再提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軟塌塌的一條,居然暈過去了。
小工大著膽子戳了戳竹葉青的肚皮,一點反應都沒有。
“乖乖,姐,這就是麻醉藥啊!”小工驚詫說。
“呵呵,不懂了吧,貓以薄荷為酒,蛇以茱萸為酒,竹葉青是喝醉啦,菲菲給它灌了茱萸,肉質會鮮嫩。”老楊又在邊上解釋。
“還有個原因。”洪菲菲難得主動開口,“正常殺法,不管是悶死、開膛還是摔死,動物和人似得,臨死的時候會緊張會恐懼,體內分泌一種氨基酸,導致肌肉略微變味,雖然樓上那個位吃不出來,可咱們做廚子的,不能自己騙自己。讓它喝醉了,死的迷迷糊糊,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你們記著啊,不光是殺蛇,處理任何動物,最好都不要讓它在恐懼中死去,一來比較人道,二來味道也更好。”
“服了,真漲見識了!”小工比了個大拇指,由衷讚歎說。
接下來,就看洪菲菲運刀如風,跟表演刀法似得,乾脆利落的把喝醉的竹葉青去牙剝皮,褪去鱗衣,整個過程裡,竹葉青甚至沒有流一滴血,隱隱能看見肌肉下,血液在血管裡流動,最後一刀放血。
幾分鍾之後,竹葉青就被大卸N塊,蛇肉蛇腸蛇膽,一切能吃的部位,全部被分類。一般人以為蛇皮就是鱗片,其實不然,除掉鱗片之後,下面有一層半透明的薄膜,煲粥味道一絕,比極品燕窩還要爽口。當然,絕大多數人根本處理不好鱗片。
“得了,菲菲,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蛇味道好不好,主要看怎麽殺,烹製的過程大同小異,至少以在場幾個大廚的水準,絕對能讓這條蛇死得其所,不會糟蹋了。
“那你們忙吧。”洪菲菲洗手卸圍裙,和她最熟的一個大廚一邊配料,一邊問:“菲菲,下個禮拜華陰縣長江開漁,咱們還要不要去了?”
洪家菜的食材一向都是精挑細選,長江裡的魚經過半年的休漁期,一個個長得膘肥體壯,五月開漁,正是最為肥美的時候,而且偶爾還能捕撈到少量的罕見珍惜魚類。因此每年華陰縣開漁,洪菲菲都會帶人去采購。
這眼看著洪家菜就要倒閉了,去了也沒什麽意義。
“算了,你們就留家裡吧,我一個人去救行了。”洪菲菲道。
華陰縣開漁,其實也是一場廚藝盛宴,作為頂級廚師,洪菲菲當然不想錯過,何況雖然洪家菜開不下去了,她以後還是要乾廚師這一行的,有好的食材當然不能錯過,只不過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大規模采購。
還有個更深層次的原因,在距離華陰縣不遠的陽川市裡,還有一位與她淵源深厚的‘老朋友’,這位老朋友,每年都會去開漁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