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八隻小貓,毛都還沒有張齊,生出來之後,一溜排趴在大白貓的肚皮下面,小腦袋一陣亂拱,想要找奶喝。
大白貓用爪子把幾隻小貓都撥拉開,聚到窩的一邊,它也知道剛才蘇銘幫了它很大的忙,勉強爬起來,趴在窩的邊上,蔚藍色的眼睛眼巴巴的望著蘇銘,仰著頭髮出喵喵的叫聲,尾巴左右搖晃著,以它特有的方式表示著感謝。
“別晃尾巴了,你一隻貓跟狗學什麽啊。”蘇銘笑嘻嘻的摸了摸它的腦袋,抱著它放回窩裡躺下,八隻小貓頓時一擁而上,嗷嗷嗷的叫著去喝奶。
直到這時候,蘇銘才收回了魂附的能力。也就是第一胎的時候,他受的罪大一點,後來腦子活泛,把痛覺給周圍所有的動物分擔了之後,那點小小的不適也就沒有什麽影響了。
還有個小小的插曲,生下小貓之後,母貓並沒有第一時間喂奶,而是把貓胎盤給吃掉了。生了小貓之後,母貓身體虛弱到了極點,這玩意是大補之物,正好給它補身體。
不過她胃口再大,也吃不掉八隻胎盤,吃一半,剩下的四隻蘇媽媽用盤子裝起來洗好,放到樓上蔭涼的地方,後面幾天每天給它吃一個。
蘇媽媽在樓上處理胎盤,蘇銘招呼了蘇猛進來,兩個人搬了兩個小板凳,坐在貓窩前面,睜大眼睛一臉傻不拉幾的表情,看著一排貓咪吃奶。
看了有一會,蘇銘和蘇猛忽然同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都覺得好餓的樣子……
“劈裡啪啦……”
十二點已過,外面有一次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新年到了。大貓小貓都經過精神力的洗禮,尤其是小貓們,在娘胎裡接受了精神力胎教,倒是不怎麽害怕鞭炮聲,甚至還有點好奇。
大年三十,蘇銘一家就在給貓接生中渡過了,迎來了八個新的小生命。
到了凌晨三兩點鍾,外面的鞭炮聲才漸漸弱了下來,白貓一家也累了,沉沉的睡去。
蘇銘帶著蘇猛,給老媽拜了年,領個兩個大紅包,喜滋滋的回房間睡覺。蘇猛是人生中第一次收紅包,拿了之後,把裡面的錢全部給蘇銘,自己把紅彤彤的包裝紙塞到貼身的口袋裡,跟寶貝似的。
蘇猛平時天天跟著蘇銘,也沒處花錢,他大概覺得紅包比錢更漂亮,所以留下了紅包。
蘇銘搖搖頭,跟他解釋了半天。心想也該給這家夥發點零用錢了,不然以後約會都沒錢。
…………
有時候蘇銘其實挺煩過年的,一過年就睡不好覺,尤其是在鎮上,剛睡著不久,正做夢呢,夢到自己肚子忽然鼓得好大好大,砰砰砰的炸開,從裡面爬出來好多小怪獸……
然後就被一陣爆竹聲驚醒了。
“媽呀,嚇死本寶寶了。”
蘇銘看看天都沒亮,正要賴一會床,蘇媽媽就推門進來了,穿著新衣服坐在蘇銘的床邊,對著被子就拍了一巴掌:“起床起床,跟媽去拜年去!”
“嗚嗚……媽……我再睡會……”蘇銘眼皮子都張不開,眯著眼看了看手機,這才凌晨五點不到,隨手把被子朝上拽了拽蒙住了腦袋。
在城裡幾年他睡懶覺習慣了,就是上學的時候,也沒這麽早起來過,後來到動物園,更是想睡到什麽時候就睡到什麽時候。
“這個懶小子,就是我讓你睡,你能睡著嗎?外面都在放炮,要放好幾個小時呢。”蘇媽媽又隔著輩子拍了蘇銘屁股一巴掌。
這倒也是,大年初一早上的爆竹能放好幾個小時,蘇銘就是吃了安眠藥估計也睡不著了,跟詐屍似得刷的坐起來,兩隻手對著自己臉蛋子啪啪啪一陣啪,可算是清醒點了。
“別打傻了,趕緊起來,下樓吃完飯,跟我拜年去。”
升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賴床也睡不著,蘇銘從床上跳下來,乾脆利落的穿好了衣服,打著哈欠下了樓,先隨意吃了點東西,捧著個碗溜達到隔壁房間。
蘇媽媽早就準備了牛奶給貓一家吃,見貓咪一家沒什麽異常,貓媽也沒有出現產後大出血之類的不良反應,蘇銘這才徹底放心,幾口吸溜完自己的早飯,讓蘇猛繼續在家看家,領著大包小包出門跟老媽到處去拜年。
鎮上很多人都是蘇銘的長輩,有些甚至是老媽的長輩,雖然是遠親,但平時沒少幫家裡的忙,過年了於情於理都要去看看人家。
第一站就是二大爺家。
二大爺也姓蘇,論起來,是蘇銘老爹的遠房堂叔,也不知道隔了多少輩了,據說二大爺的爸爸,和蘇銘老爹的爺爺,兩個是親堂兄弟,但是二大爺的娶得又是蘇銘老爹的表舅母……筍鎮的關系就是這麽詭異,誰都跟誰扯上點親戚,街上看到個老頭,說不定會叫蘇銘爺爺,反過來,看見個小孩,蘇銘也許要叫對方叔叔。
二大爺今年也六十多歲人了,身材高大,由於常年勞動,身子硬朗的很,看見蘇銘母子,二大爺哈哈大笑,笑聲像是武俠小說裡的獅子吼神功,把外面的鞭炮聲都壓了下去。
“二爺新年好!”一進門,蘇銘就衝二大爺抱拳笑呵呵的拜了個年。
二大爺走過來重重一拍蘇銘肩膀,大聲說:“蘇銘啊,這一年不見,怎還是這麽瘦啊。”
被二大爺以前是乾鉗工的,手上力氣特別大,被二大爺一拍肩膀,蘇銘一個趔趄,好懸沒給拍趴下,齜牙咧嘴的賠笑說:“二大爺,我就這個身板,怎吃都不胖啊。”
蘇媽媽也在一邊笑,從小到大,二大爺只要一看見蘇銘,保準就是這句話:你怎還這麽瘦啊?
但是蘇銘每個年齡段,二大爺總結的原因都不一樣,小時候是‘是不是你媽不給你吃肉啊?來二大爺家吃!’,上學之後就是‘娃讀書太用功了,身子都搞垮了’之類的。
果然,二大爺接著就吹胡子瞪眼說:“跟二大爺說,是不是城裡工作不順心?我就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嘛,一個個擠破了頭要進城,城裡的錢是那麽好賺的嗎?依著我看,別在城裡幹了,咱們鎮上雖說窮,可人不操心啊,二大爺去跟鎮長說,給你在鎮上找個文書工作乾乾,一個月也能有八百多塊錢,再讓你媽給你說一房媳婦,讓你大伯幫著起棟房,小日子不就過上了嘛。”
所謂的‘大伯’,就是二大爺的兒子,在縣裡打工當泥瓦匠,年紀比蘇銘大不了多少,他也在屋裡,聽老頭這麽說,走過來有些埋怨的望了二大爺一眼,說:“爹你說啥呢,人家蘇銘是大學生,城裡一個月好幾千,讓人家回鎮上乾文書,這不是坑人家嘛。”
一邊說,一邊衝蘇銘和蘇媽媽抱歉的笑了笑,說:“我爹年紀大了,話多,也是心好,你們別往心上去啊。”
“哪能呢,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我家那二層小樓當初還是大伯你找人幫忙蓋的呢。”
三個人說這話就在堂屋裡落座了,先是正兒八經的相互拜了個年,大伯又把他女兒小丫叫出來,給蘇銘拜了個年。小丫比橙橙小兩歲,看見蘇銘,有點害羞的躲在她爸背後,怯生生的叫了句:“四哥哥過年好!”
蘇銘自己都搞不清這家裡關系是怎麽排的,自己怎就變成四哥哥了呢?她這麽叫,蘇銘也就這麽答,蘇媽媽在邊上呵呵一笑:“讓四哥哥給你壓歲錢。”
鎮上的習慣,工作之後就沒壓歲錢拿了,蘇銘雖然是小輩,可二大爺也不用給。蘇銘從懷裡掏出個紅包,遞給小丫,說:“丫頭拿著。”
“拿著去給你媽收好。”大伯點點頭,小丫這才大著膽子接過紅包,轉身跑到後面屋子裡去了。
蘇銘把帶的拜年禮物拎著,放到桌上,說:“大伯,我給你和我二大爺帶了幾瓶酒,過年自己留家裡喝。”
那酒一開始是用紅袋子裝著的,誰都沒瞧見裡面到底是什麽,大伯接過來低頭一看,就是有點愣住了,一小箱的茅台,抬頭有點心疼的對蘇銘說:“你買這麽貴得酒幹嘛,我跟我爹也舍不得喝啊!”他在縣裡打工,平時自己喝的都是散酒,偶爾請包工頭喝點酒,五六十也就撐破大天了。
除了酒,裡面還有兩條中華。
“也是在城裡朋友送的,我自己又不怎麽喝。”蘇銘笑笑,還真就是‘朋友’送的,那天去趙昀家拜早年,他家就跟打劫了煙酒店似得,客廳裡好煙好酒都堆成了山,臨走的時候硬是給蘇銘裝了一後備箱。
蘇媽媽也在一邊笑著說:“他二大爺,他大伯,蘇銘現在能賺錢了,從小你們對他就好,他孝敬孝敬你們是應該的。”
大伯笑著說:“是哦是哦,聽他們說蘇銘開了輛好車回來,我們鎮上總算是出了個有本事的。”
二大爺探頭過來看了一眼,立刻就說:“那也不成!你們年輕人在外面賺點錢也不容易,怎就亂花呢!這點子煙酒,怕是要花你兩個月工資吧?我留下一瓶酒,剩下的你到其他人家拜年帶著。”
“我的二大爺哎,大過年的,我禮物都帶進來了,你還讓我拿走,這不是打我的臉嘛!以後我家在鎮上還怎麽做人!”蘇銘假裝委屈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二大爺也不好多說什麽了,大伯感謝了幾句,然後轉頭朝裡屋,把他媳婦叫出來,讓把這些煙酒都好好收起來,將來二丫上學,給校長送去。
大嬸子還不到三十,可看上去,就跟四十多歲的女人似的,正在後面做飯,聽到大伯叫她來了前面堂屋,先衝蘇銘和蘇媽媽打了個招呼,然後拽了拽大伯的袖子,在他耳朵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什麽。
大伯聽完一下子就站起來了,瞪大眼睛望著蘇銘說:“蘇銘啊,你給二丫包了三千塊錢紅包!”
鎮上有個習俗,包紅包的時候為了圖個喜慶,顯得有面子,紅包包得都很厚實,不過單張面額不大,有的就是五塊十塊,甚至有兩塊一塊面額的,蘇銘剛才遞了個厚厚的紅包過去,大伯也沒在意,二丫拿到後面給她媽,一拆封,才發現裡面居然全部都是一百的。
“大伯你坐你坐,我聽我媽說,二丫頭明年要上學,縣上的學校都是寄宿製的,這點錢給丫頭買點文具,平時在學校吃好點,別苦了孩子。”蘇銘說。
“收著吧,蘇銘的一番心意。”大伯衝大嬸點點頭,然後對蘇銘苦笑一笑:“哎,女娃家認識幾個字也就行了,等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從小嬌慣了,以後吃不得苦。”
鎮上很多小孩不繼續上學,一方面是因為成績不行,但更多的,還是家裡條件差,供應不起。尤其是女孩子,如果家裡還有個弟弟的話,最多也就上到初中,就要出去打工,為弟弟攢將來的學費。大伯和大嬸年紀都不算大,只有二丫一個女兒,將來八成還是要再生的。
重男輕女的傳統在華夏延續了多年,可以說是一種惡習,但換個角度看,在特別貧窮的農村,其實也有原因的。將來兒子可以頂門立戶,可以乾重活,家裡有兒子,外人就不敢欺負,可女兒長大了,總要嫁人的,連戶口都不算家裡的,政府有什麽補貼福利,也算不到家裡來。
當然,這是因為經濟落後而導致的,擁有力量的雄性地位天然高於雌性。如果在經濟還可以的城市裡,重男輕女就純粹是一種舊觀念惡習了。
也不光是女孩子,越是貧窮的地方,人的社會化越低,動物性就越高。強的保護弱的,大的照顧小的,哥哥輟學打工供弟弟妹妹上學的事情,比比皆是。
“都是我這個當爹的沒出息,不像你能考上大學,在大城市裡賺大錢……嗨,大過年的說這個幹啥,二嫂你吃糖,蘇銘你抽煙。”大伯連忙換了一個話題,抓了一大把糖遞給蘇媽媽,又低了一支煙給蘇銘,笑著說:“煙不好,你將就將就。”
蘇銘一看那煙就樂了,八塊錢一包的,自己才畢業就抽這種。接過來點上,說:“大伯,我現在在外面混的還行,這次回來,也想幫著鎮上做點啥,就是不知道從哪下手,你跟我說說鎮上的情況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