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跳下去,會變成什麽樣子?
能不能救到熏兒?
蘇白不清楚,也猜不透,概以廣播的行為方式,雖然在戰略上有清晰地路線可循,但在戰術上,你休想猜透廣播的具體意圖。
這就是廣播可怕之處吧。
血屍的事情,歷歷在目,蘇白是清楚地看見過當時那段畫面的,在廣播的刻意之下,血屍進出故事世界,現實世界裡,只有短短幾分鍾時間,但他進故事世界之前,伊人音容猶在,但其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時,妻子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再無回天之力。
廣播的惡趣味。
蘇白甚至想著,如果自己就這麽跳下去,那麽,廣播有一千萬種方法,讓自己變成真正殺死熏兒的罪魁禍首,
你不是想救人麽?
還要跳下來麽?
來吧,
那就讓你最後百轉千回,
讓你親手殺死你要救的人吧。
多有趣?
多深刻?
多有諷刺的意味?
蘇白的拳頭握緊再慢慢松開再握緊,其實,蘇白自己心裡也清楚,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因為熏兒,在自己心裡的分量,沒到自己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一起死的地步。
是的,
如果下面那位被僵屍窺覷的沉睡的人,是小家夥,是蘇雨軒,可能這個時候的自己,根本就不會猶豫,根本就不會思考,根本就不會在這裡進行掙扎,
也不會去想自己有什麽顧忌,有什麽擔心,大不了,跟小家夥一起死去就是了。
就算是當爹的最後為了救你而殺了你,大不了,當爹地再自殺,爺倆一起走黃泉路,也不寂寞,也不空虛。
但如果是熏兒,蘇白還真的擔當不起說我是為了救你,卻把你殺死了,我依舊可以很坦蕩地和你一起走黃泉路。
關系不一樣,
在乎程度不一樣,
也就產生了不同的結果。
蘇白甚至想著,如果自己這個時候犯病就好了,
因為做人,顧慮太多,也太糟心了一些。
只是,當蘇白繼續看下去時,卻發現康熙的虛影慢慢地發生了一些變化,這家夥,竟然只是在熏兒身邊站定了。
其目光,也一直注視著熏兒左手無名指的那枚戒指上。
一時間,蘇白長舒一口氣,心理負擔也卸了下來,峰回路轉了麽?
熏兒是滿族,手指上佩戴的還是濟爾哈朗那一代傳下來的東西,玄燁,你應該會手下留情吧?
現在,蘇白也就只能期待這個了,之前在上面,康熙和自己打的時候,蘇白是能夠感知到,康熙雖然成了僵屍,但依舊還是有強大的自我意識的,所以,即使摔下去了,他也應該不會徹底泯滅掉自我意識,虎毒尚且不食子,如果康熙真的還殘有意識的話,那麽對身上具備滿族血統甚至祖上跟康熙也算是近親的熏兒,應該會網開一面吧?
至少,不用現在就逼著我,跳下去吧?
…………
康熙看著熏兒手指上的戒指,又似乎是在細細地品味著和分辨著熏兒身上的氣息,
大概猶豫了很久,也躊躇了很久,更是掙扎了許久,
康熙還是轉過身,對著靠在床沿邊上的楚兆慢慢低下了頭,雙方的臉,距離只有不到一分米,幾乎是臉對著臉。
隨著楚兆每次呼吸起伏,從楚兆鼻息之中,就有兩縷白色的氣息被抽出來匯入到了康熙的鼻息之中。
這是汲取活人的陽氣!
“這貨,要死了麽?”
蘇白這個時候就顯得淡然多了,到底現在是親疏遠近程度不一樣,在乎程度也不一樣啊,楚兆如果就這麽歇菜了,就這麽死了,蘇白會覺得有些傷感,倒不覺得有太多的歇斯底裡。
這是命,每個人的命,既然你成了聽眾,死在故事世界裡,就是你難以逃脫的宿命。
慢慢地,楚兆開始覺得呼吸困難,他本能地想要醒來,卻醒不來,整個人的感覺像是被鬼壓床了一樣,他開始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了,卻什麽都做不了,整個人內心之中,當即被一抹絕望給填塞著。
“對了,還有件……”
這個時候,正好路通忽然把頭又從牆洞了伸了出來,
“孽障!”
路通怒喝一聲,同時後背一陣發涼,這頭大僵屍不是已經之前被眾人齊心合力給毀了麽,怎麽又出了這個么蛾子?
如果不是自己想過來跟熏兒說一些事情,可能眾人就得在睡夢之中一個一個地被吸成人幹了!
路通的掌心中出現了一個鬼臉,鬼臉當即射出去,打在了康熙的虛影身上,康熙虛影一晃,化作了一道陰風,在房間裡開始席卷。
楚兆當即醒來,一時間,眼耳口鼻溢出黑色的鮮血,整個人也是咳嗽得不停。
熏兒也馬上醒來,看著邊的僵屍虛影,有些驚愕,本以為已經完全處理掉的危險,卻在此時,忽然距離你這麽的近,讓人真的是有些猝不及防。
放哨的李偉也被驚動了過來,皮鞭在掌心一劃,皮鞭上的倒刺將掌心擦出了一條血槽,鮮血浸潤在了皮鞭上後被李偉直接抽出去。
“啪!”
沾染了主人鮮血的皮鞭一下子具備了一些對鬼魂的傷害效果,僵屍虛影在房間裡不停地亂竄,最後衝出了房間。
“攔住他,他要回歸身體!”
路通當即喊道。
………………
看著下面一團亂麻的局面,蘇白也是有些唏噓,這一切,仿佛回到了自己以前還很弱小的時候,總之,現在熏兒他們所經歷的一切,自己也曾經歷過,危險忽然遠去,卻又忽然出現在你床頭的感覺,蘇白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只是這一次,蘇白的視角不一樣,站的位置也不一樣,不管怎麽說,或許,比起重返故事世界本來所計劃著的去妖穴或者去道家山門找搜尋好處,現在自己站在這裡,觀摩著這個視角的故事劇情,反而收獲更大吧。
因為這次之後,自己能夠對廣播的脈搏,以及故事世界裡的一些節奏和套路,有更深刻的認知,對於自己以後進故事世界處理一些問題時,也會有更大的幫助和參考。
“你是想救人麽?”
一道聲音忽然自蘇白身後出現,顯得很是詭異,也顯得很是突兀。
蘇白愣了一下,
隨即有些釋然地笑了笑,
“怎麽沒白霧?”
“又不是巨星出場,放什麽乾冰和白鴿?”對方反問道。
“也是,那白霧也不適合你,俗了。”蘇白深以為然道。
“你這是在拍我馬屁?”對方顯得有些意外,“我可是還記得你面對我時,歇斯底裡的模樣,但現在,我似乎在你身上,找不到那種感覺了。
是應該說你圓滑了,還是說你更成熟了?”
“我們年紀相差不大,所以你如果繼續用這種長輩的口吻和我說話,我還是會很不爽的。”蘇白警告道。
“呵呵,沒變,還是沒變,人,還是有些堅持比較好。”對方的聲音慢慢地提高起來,隨即,一道血色的屍體,也出現在了蘇白身旁。
血屍,
你來了啊。
“我本以為,你應該是壓軸的。”蘇白說道。
“忍不住了,也等不及了,就先出來透透氣,你知道麽,我雖然對廣播的恨,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但我依舊對它的一些方面,很佩服。”
“比如把你重新製造出來,依舊賦予你本來的記憶?”蘇白問道。
“差不多吧,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的底氣。”血屍向前走了一步,距離那一條線,真的只有半步不到的距離了,“我說我要下去的話,你會選擇怎麽做?”
“盡量拖住你吧。”蘇白聳了聳肩說道。
“盡量?這個詞用得好。”血屍似乎是笑了笑,“你全盛時期,都攔不住我,別說你現在,已經被凍得身體和靈魂都受了重創了。但這個‘盡量’,意味著她其實不是你的愛人。”
“是朋友。”
“哦。”
血屍點點頭,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不想下去。”血屍又說道,“我已經死了,卻還要被它再不不停地克隆出來,當成故事世界裡的道具NPC,你說,它是不是故意的?”
“從你妻子死的時候,你應該就清楚,是故意的。”蘇白說道。
“嗡!”
血屍的氣息猛地開始暴躁起來,他盯著蘇白,那泛紅的眸子帶著一種凶厲的氣息,
“有些玩笑,有些話題,你自己應該清楚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所以呢?”蘇白很無所謂地搖了搖頭,“當初在臨潼兵馬俑博物館時的你,或者是在那個故事世界裡還沒被廣播徹底殺死的你,跟我說這些的話,我會覺得是一種警告。
但是現在的你,又是個什麽東西?
只是一個被廣播重新製造出來的遊戲道具而已,跟六一兒童節裡教室內掛的氣球,沒什麽區別,而且,還是作為我的一部分才出現的你,
在當初的奪舍爭奪中,你別忘了,是我贏了。”
很出人意外的是,當蘇白毫不留情地說出這些話時,血屍身上的氣焰,似乎慢慢地下降了下來,他有些好奇地看著蘇白,
“你是很喜歡這種被人掌控當作玩偶的感覺麽?”
“不知道,或許,不討厭吧。”蘇白說道。
“我以前也是一樣,總以為平凡的生活因此變得不平凡,我甚至一度感激它。”血屍頓了頓,繼續道,“但它似乎需要我恨它,需要我激發起鬥志,希望我可以變得更瘋狂以讓它的故事更為有趣。所以,在我感激它,對它有好感的時候,
它讓我的妻子,死在了我的面前。”
蘇白沒說話,因為他無話可說,血屍妻子葉姿的死,若說不是廣播故意的,那就是故意當瞎子了。
“那麽你呢?”血屍忽然問蘇白,“你現在不討厭故事世界,甚至不討厭廣播,但我相信,終究有一天,他會讓你歇斯底裡地去瘋狂的,去討厭他的。
比如,你的父母,你生活中的至親,你的愛人……哦不,至少這裡的這個女人,她不是你的愛人,她還不能做到讓你歇斯底裡和不顧一切。”
“我沒有家人,在現實裡,也沒有特別在乎的朋友。”蘇白伸手指了指下面的熏兒,“她,勉強算是一個吧。”
“沒有家人?也沒有愛人?”血屍搖了搖頭,很肯定道,“那我相信,廣播會送你一個,讓你在乎他,讓你保護他,讓你珍惜他,然後,再親手把他給毀掉。”
蘇白身體一顫,
他忽然想到了小家夥的來歷,
當初,
為什麽自己能夠將小家夥從故事世界裡莫名其妙地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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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裡時,忽然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