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有種殤,叫做不可言,因為語言已經沒辦法形容此情此景的感覺;
蘇白慢慢地將剩下的半口煙吐了出去,
不過是吐煙的功夫,畫風就已經陡然一變;
不光是蘇白,車廂裡的肉瘤們在此時似乎也被這從天而降的驚喜給砸懵了,饒是襯衫青年坐在位置上,嘴角也是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裡呢喃道:
“人類真是……有趣。”
是的,有趣,
而且,
很有趣。
“去吃飯去吧。”
襯衫青年輕輕揮手,車廂裡的肉瘤們當即醒悟過來,呼嘯而起,從破碎的車窗位置衝了出去。
蘇白還愣在原地,等到車廂裡的肉瘤們都衝出去後,有些意外地將掌心中的煙用手指捏滅,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臉:
“不吃我?”
襯衫青年搖搖頭,“現在看來,食物,是不會再缺了。”
“這意思我成了你的玩偶,你想先玩玩?”蘇白微微皺眉,“我忽然感覺我的尊嚴受到了侮辱。”
“但是我能感應到你的心理活動,你對於你能活下來不至於成為食物,心裡,其實很高興的。”襯衫青年站起身,看向車窗外,“其實,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你,現在我的同族擁有了取之不盡的食物,我就可以自私一點,做我喜歡做的事情了。”
“你是這個族群的領導者麽?”蘇白問道。
襯衫青年搖了搖頭,“不是,只是因為他們都懶得去思考,而我又喜歡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所以,他們喜歡這種感覺,吃,是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除了吃,他們不想分出任何心思去做其他的事。
從你們人類的角度上來說,我是他們的領導者,但實際上,我是他們的奴隸,因為我的地位最低,所以我才被認命上當奴隸這件事,必須要思考。”
“但你卻甘之如飴。”蘇白聳了聳肩,“外面的人,都得死麽?”
“恐怕是了,你有朋友在外面,是麽?”襯衫青年問道,“但是我很抱歉,我的同族們現在面臨出了火車時的第一頓大餐,我阻止不了,也無法阻止。”
蘇白搖搖頭,又抽出一根煙。
“你真浪費。”襯衫青年說道。
“以前有錢時,這種煙我都看不上的,現在慢慢抽習慣了,但因為沒經歷過沒錢買煙的苦日子,所以一般來說,我一根煙隻抽幾口。”蘇白微微一笑解釋道。
“我需要找一具肉身。”襯衫青年看著香煙,臉上露出了向往之色。
“因為抽煙?”蘇白忽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艸,你丫就不能有點更高的追求?
“是的,因為抽煙,你應該清楚,肉身,對於我們來說,是一種削弱和束縛,甚至,它可能在未來給我帶來死亡。”
“所以你願意為了體驗有身體抽煙的感覺,所以寧願削弱自己的力量甚至給自己製造出一個弱點和死穴?”
“這很有趣,不是麽?正如你之前寧願給我們吃也不願意給那個西方人吃一樣。”
蘇白想了想,點了點頭,“是的,很有趣,我在想,如果我們不是食物和獵食者的關系,我們興許能夠成為好朋友。”
“但可惜了,這種關系是必然存在的,也永遠都不會變。”襯衫青年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也希望能夠和一個人類,平等地做朋友,體驗一下那種感覺。”
“相信我吧,馬上就要平等了。”蘇白吐出一口眼煙圈,彈了彈煙灰,“快了,真的快了。”
“我能感應到,你的信心,正在增強。”
襯衫青年,確切的說這個種族能夠窺探人心的能力,實在是讓蘇白覺得很BT啊,如果自己也能學會這招就好了,這樣子在和聽眾打交道時就能輕松多了,但這種天賦技能,估計自己想點也點不上。
嗯,自己似乎現在來血族魔法都沒學會幾個……
“所以我很好奇,你的信心,到底來自於哪裡?”襯衫青年問道。
蘇白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來自於它。”
“它?”
“你們不知道廣播的存在麽?”蘇白問道。
“我只知道,有一個存在,會定期將一批人送到我們那裡去,而那批人,真的很可怕也很強大,你殺不死我們,甚至傷害不了我們,並不是因為我們是不死之身,而是因為你,太弱了,事實上,如果那個西方人在沒有受傷之前,哪怕我們人數佔據絕對優勢,面對他時,也奈何不了他。
但是,那個它,在我們眼裡只是一個交通運輸工具而已,它,真的有那麽可怕麽?”
襯衫青年這段話給了蘇白很大的觸動,
可能,廣播致力於培養聽眾,以養蠱的方式刺激聽眾的強大,然後再將聽眾送去那個地方,是為了抵禦外敵的侵略?
這麽一想,蘇白忽然覺得廣播的形象高大上了許多。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氛圍裡,特別強調犧牲小我成就大我,演變到當代就成了犧牲個體成就集體,集體利益為重,所以廣播的做法其實就是犧牲一小部分人,讓他們成為聽眾,去廝殺,去成長,去死亡,然後大浪淘沙,讓他們中真正成長起來或者叫精英去外面抵禦外敵,以保全整個人類的安危。
“對不起。”襯衫青年似乎再次看透了蘇白內心的想法,道:“事實上,是你們的人忽然出現在我們頭頂,來進行對我們這個世界的侵略的,而我們那個世界的存在,根本就沒有辦法來到你們這個世界。
這次之所以能過來,是因為有著膚色和你一樣的人類,嗯,在你們漢語中應該稱呼為東方人,他們故意漏開防線,將我們放了進來,而本該乘坐這趟火車的那些個西方人,則是被那群東方人給重創的,如果按照你剛剛內心的想法,說那群人是來抵禦來自我們位面的侵略的話,
我不得不很嚴肅地告訴你,這不符合事實。”
蘇白抿了抿嘴唇,道:“那還真有意思,我們居然是侵略者,而你們是受害方。”
襯衫青年不以為意道:“但事實上,我們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你們族群上也就那一批人有能力對我們那個位面擁有壓倒性的力量,但是你們族群整體上,弱小得,讓我覺得可怕。
你這種實力,在你們族群大眾之中,居然都能被稱呼為堪比神一樣的存在,這讓我真的覺得不可思議。”
“等下。”蘇白抬起手,示意襯衫青年先暫停話語,然後繼續道:“我在和你聊廣播。”
“廣播?”襯衫青年微微皺眉,“是你們人類的一種傳媒機構麽,或者,你想讓我們之後吞食時盡量保存廣播這個機構?
廣播,很有趣麽?”
廣播,很有趣麽?
這個問題讓蘇白一下子啞口無言,
“額……怎麽說呢,廣播確實是一個很有趣的存在,它的惡趣味,確實很迷人。”
蘇白用上了“迷人”這個詞,因為對於蘇白來說,廣播的故事世界,才是他這種人的天堂,否則讓蘇白這個殺人癖患者在現實世界裡一直當普通人的話,不是蘇白哪天真的成了十惡不赦的連環殺人犯就是被警方發現後槍斃掉。
而且,現實世界裡殺人,哪裡有故事世界這麽刺激?
“哦,那真好,那個廣播的播音員住在哪裡,我會讓我們的同族不去吃他,既然你說他這麽有趣,我也想見見他。”襯衫青年露出了向往之色。
蘇白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忽然覺得這個襯衫青年犯了一個很原則性的錯誤,
先不去管荔枝那幫東方大佬為什麽要故意坑死這批回來的西方大佬們,
也不管廣播為什麽要逼迫人類返祖,然後還沒事做一樣將最頂尖的一批人丟到另一個位面去虐菜,
現在單獨來看,
在這個襯衫青年的思維認知之中,
廣播
它就是一個運輸部長,是一個火車司機,
專門負責把荔枝那種人給運送到他的世界位面裡去。
一個運輸部長,一個司機,
有趣,
確實有趣。
甚至蘇白現在都覺得好有趣,甚至,他都想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蘇白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寧死不打破玻璃這件事很煞筆,是的,要多煞筆就有多煞筆,
之前自己還以為襯衫青年這個族群是荔枝他們在“前線”拚死拚活阻擋下來的外來侵略者,但是其實他們是被虐的一方,
之前自己還以為這個族群是廣播需要防范的對象,他們能無視廣播的能力和威壓,特意過來企圖掀翻摧毀廣播所執行的一切規則,但是事實上他們連廣播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
靠,
早知道這些的話自己還擔心個鳥啊,自己還偉大個屁啊,
“我能感受到,你的內心很複雜,很糾結,也很不可言狀。”深山青年指向窗外,“已經有十幾個實力和你差不多的同族,被我們當作食物吃了,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蘇白深吸一口煙,再慢慢地把煙吐出來,
這一次,
蘇白真的一點都不慌了,同時,附和道:
“你說得對,這真的僅僅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