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海打開了門,門後面,沒有看見雷先生的身影,也沒有看見任何一個之前被強行掃地出門的聽眾,甚至,連那個過道都沒有;
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這是老北京路的街道,賣涼茶賣水果的兩個攤位就對著門口,而這扇門,門裡是七天酒店的房門,還貼著消防通道示意圖,門外則是破舊的木板,上面還掛著一個牌子,寫著“公廁”。
“這…………”
孫海張大了嘴,此時,他身上不斷飛濺出來的血水以及來自靈魂內心深處的折磨都已經無法再引起他絲毫注意了,
因為他整個人已經絕望了。
本來已經站在雲端的他,在刹那間摔入了深淵,在這種大起大落之下,哪怕是聽眾的超強心理素質,也真的很難承受的住吧。
其實,就算這個節點真的提前崩潰了,但已經卸掉了一大部分體內狂暴亡靈力量的孫海,完全可以再撐一把賭賭運氣,因為自己已經幾乎完成晉升了,只要最後一步再咬咬牙,成功晉級的概率在五成以上,甚至還會再高一些;
但似乎是因為覺得自己已經幾乎成為高級聽眾了,孫海的心態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不敢去賭了,以前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則是有點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意思。
他覺得去找雷先生是更為理智也是更為保險的一個做法,因為他現在已經勉強可以算是一個高級聽眾了,和雷先生同處於一個層面了,雷先生應該會幫自己,有雷先生的幫助,自己大概會有九成以上的概率成功走完最後一步。
所以他主動停下了晉升,所以他忍受著被體內力量反噬的折磨去打開了門。
夢想很豐滿,現實卻是如此的骨感,打開門,看見外面的情景時,孫海整顆心,都已經完全涼了下去。
他自己親手點燃了炸藥包,但自己卻傻乎乎地又從本來還算安全的位置主動跑過來將炸藥包重新抱在了懷裡。
他死定了,
是的
死定了。
孫海的嘴唇有些泛白,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自己本來一直是佔著優勢的,哪怕雷先生之前不允許自己進入233房間,但自己還是在夢比斯的幫助下進來了,然後開始了進階,雖然那個器靈展現出了很難纏的力量,甚至一度將自己壓迫到很尷尬幾乎絕望的境地,但自己還是能夠感知到對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自己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繼續頂上去。
再加上還有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聽眾一腳踹在了那個器靈的臉上,那個器靈施加在自己四周跟自己僵持的力量在被踹了一腳之後直接消失,自己幾乎已經完成了進階,就差那最後一步!
但隨著環境的變化,自己在即將成功的時候,卻忽然害怕了,忽然求穩了,
這是晉升高級聽眾的大忌。
解稟曾說過,晉升高級聽眾,需要有大魄力大勇氣,而在剛才,孫海慫了,也怕了,所以,他完了。
蘇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實,這個節點已經真的快到崩潰邊緣了,自己之前煙頭丟在了床單上都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就足以說明問題了,這個節點,已經虛弱到無法進行更細膩細節處理的地步了。
而之前蘇白自己曾親自從街上偷過一杯涼茶,品嘗過涼茶的味道,所以知道這個節點本來可以將細節細化到何種可怕的地步。
現在,
已經不行了,
但最先不行的,似乎不是那塊金子,而是這位第一次見面的聽眾。
他的身上骨節正在不停地發出著脆響,皮肉也在慢慢地衰敗下去,額頭泛青,目光也開始逐漸渙散,
這位幾乎成功踏入高級聽眾層次的聽眾,此時已經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終點,他要死了。
不是死在故事世界裡,也不是死在絞殺之中,而是死在成功前的黎明,這是最諷刺的死法,也是最窩囊的一個死法,
他被騙了,被一個簡簡單單的幻術給騙了,他本來不至於此,能走到這一步可以衝擊高級聽眾境界的人,又怎麽可能會這麽簡單和愚蠢?
但多種的巧合以及當時特定的環境,造就了這樣子的一個結果,他被騙了。
蘇白甚至在心裡想著,如果這個聽眾死後立個墓碑,上面是不是該寫一下“死於被騙”?
唇亡齒寒的道理,蘇白當然懂,但聽眾間的關系,尤其還是陌生聽眾之間的關系,自然談不上多融洽,更多的,還是幸災樂禍多一些。
孫海慢慢地跪伏了下來,他艱難地抬著頭,看著蘇白,目光有些複雜。
不過他的目光,蘇白能讀懂,自己是幫了他,但你別想讓一個即將死去的人還心心念念地還你這個人情,或者讓他把本命武器送給你當最後的報答,他只會在心底埋怨你,埋怨你剛剛為什麽出腳,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對抗走,他不一定會受騙。
事實確實如此,雖然蘇白一腳踹中了輪椅青年的臉,但也算是間接導致了孫海被欺騙自己終止了晉升的節奏。
他有這種想法,是人之常情,人在臨死前,總是帶著很大的怨念的,當然,那種安樂死或者是老死床榻的人可以當作例外排除。
蘇白聳聳肩,有些無奈道,“你自己蠢,別甩鍋。”
蘇白說的是實話,但這個時候,實話卻最傷人,自己在局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慫了,人家跟你對抗這麽久你還一直咬著牙堅持著在晉升,但最後竟然還是在無抵抗無壓力的情況下自己中斷了晉升,說是自尋死路,毫不為過。
孫海的胸口一陣劇烈起伏,他想罵人,但已經罵不出來了,他的靈魂即將被灼燒殆盡,他的身體也將完全崩潰,反噬的力量不會放過他。
當孫海喉嚨裡發出最後一聲痛苦的嘶吼後,一縷青煙自其頭頂位置升騰而起,那是化作青煙的靈魂,以這種方式死亡,真的是莫大的痛苦。
隨後,身體也將崩潰,但這具身體卻仿佛是在刹那間被按下了“靜止”鍵。
“哢嚓”
另一側的牆壁開始崩塌下來,一張輪椅慢慢地進來,輪椅上坐著的,不再是青年了,而是一個發須皆白且臉上長滿了黃褐色斑點的老叟。
嗯,對方的左臉位置,那凹陷下去的腳印痕跡,還很清晰。
“呵呵。”
老叟笑了笑,
人雖然老了,但還是能夠看出來,他其實就是那個輪椅青年,顯然,雙方的這場僵持大戰,是他笑到了最後,但他也是付出了太多太多,眼下的白發蒼蒼顯然不是為了故意戲弄蘇白跟胖子兩個人而變化出來的。
老,意味著暮年,也意味著一種衰朽,這塊曾經補過傳國玉璽的金子,現在也已經逐漸失去光澤了。
胖子將煙頭掐滅,站在蘇白身邊,看了看蘇白又看了看輪椅上的老叟,最後,又看了看那個被定住的已經死去的孫海的屍體。
被定住,肯定是有深意的。
這一點,胖子比蘇白看得更清楚,因為胖子心裡,還住著一位公主。
“他死了。”老叟歎息道,“我也快了,但我覺得還能再拖個幾十年,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來看,他輸了,我贏了,對吧?
他的身體裡,還蘊藏著最後一股力量,同時還有他晉升之後沒有消散的那個階位的氣息,只要我樂意,可以幫助你們之中的一個來一次跟他一樣的突破,他想拿我當墊腳石,那我就把他當墊腳石送出去,很公平,是吧?”
老叟似乎沒來計較蘇白之前對自己的那一腳,而是慢慢地搓動著輪椅來到了胖子面前,蒼老枯瘦的手搭在了胖子的肚子上,
“她應該之前拚命叫你對我出手吧?她這種人,最見不得自己的家奴對自己不敬,呵呵。”
胖子點了點頭,同時內心之中湧現出一抹激動之情,蘇白這不在自己計算之中的一腳,似乎將結果,真的踹偏了,自己沒出手,甚至在公主殘魂拚命鼓動之下他也沒出手,在這應該是很坐好的吧,額,至少跟旁邊那個一腳踹人家臉上的相比,已經很拔高了吧。
“唉。”老叟有些傷感,“你知道麽,幫忙晉升的代價,是失去原本可以繼續苟延殘喘的幾十年時間,直接塵歸塵土歸土。”
胖子舔了舔嘴唇,“那您辛苦了。”在這個時候,哪怕油嘴滑舌如胖子也清楚多說多錯的道理。
“所以,你好好準備一下吧。”老叟說道。
“嗯,好。”胖子深吸一口氣,壓製住自己不喜形於色,沒辦法,面對晉升高級聽眾的誘、惑,沒多少人能把持得住。
“你應什麽,我是叫他準備。”老叟伸手,指了指蘇白,“呵呵,直到那一腳下來,我才清楚過來為什麽我每幾年都要無聊到開放節點讓外人進來,其實,我內心中也是想著早點結束自己這無聊且沒意義的一生吧。”
“………………”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