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音樂聲。
一首歌,歌詞有些含糊,強烈的音樂覆蓋了歌詞,鼓點聲如同放大的心跳。
不一會兒,另一首歌響起,和之前勁爆的音樂重合在一起。舒緩的鋼琴曲成了那首歌中的雜音。
又過了幾秒鍾,聲音多了一重。
我感到自己的大腦都被吵得發暈,頭昏腦漲之際,聲音都停止了。
我眼前的景物亮了起來。
我看清自己現在正身處某棟寫字樓的辦公室中。格子間裡的員工每個都握著手機,面面相覷。
我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眼熟。下一秒就想起來,這是那個孕婦鄭佳老公的公司辦公室。
眼角余光都能看到那個男人剛才奪門而出的地方。
我忽然打了個寒顫,意識到冥西特的死亡和麗娜的瘟疫有著類似的效果。它們都具有傳染性,能迅速傳染開來,帶來的結果就是大量的死亡。
我想不明白的是,冥西特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原本做著靈魂的交易。那應該說是一種能做到“收支平衡”的“生意”。
地府沒了,鬼王想要統治世界。鬼魂也有了自己的訴求。
冥西特自然而然就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面。這其中的原因,是我之前沒想過的。
靈和鬼王對立,似乎不需要原因。
可冥西特選擇的這種對抗方式,我少一思索,就感到了困惑。
她殺掉那麽多人,隻可能創造出更多的鬼魂,讓人恐懼電話、手機,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收獲嗎?
這對於鬼王來說,似乎沒有多少影響。
我想不明白,更不明白冥西特為什麽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詭異地大哭一場後,又將自己的印記刻在我手上,讓我看到這些情景。
不等我繼續思考,辦公室裡的人有了反應。
他們不再像是塑料模特一樣呆站著。一個女人率先有了動作,甩手將手機扔在了桌上。她一動,其他人也跟著動起來。
乒鈴乓啷一陣亂響,幾部手機都落在了桌面上。
我看著他們驚恐的表情,意識到眼前發生的一幕少了個開頭。
那個先動作的女人往後退了幾步,撞到了身後的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其他人沒有關心她的狀況。
一個梳著大背頭的男人咽了口唾沫。那細微的聲音在這安靜的環境下被放大。
男人開口道:“你們……你們是不是也、也接到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嗚咽一聲,身體瑟縮起來。
她旁邊穿著黑色毛衣的女人扯著嘴角,一副哭喪臉,有些無力地想要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穿著羽絨馬甲的男人站在辦公室的角落,舉起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卻是清晰冷靜,“我媽去年就死了。你們都參加過喪葬會的……腦血栓去的……今年還去掃墓過。是我媽原來的手機號碼,手機放在家裡,早沒電了,也沒充值過,應該停機了。我爸不會動那個的。那聲音也是我媽的。”
“啊!你別說了!”坐在地上的女人發出了尖叫。
羽絨馬甲的男人垂下手,看了眼那個女人,只是暫停了自己的敘述,就繼續開口,向那個女人提問:“誰給你打的電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人大叫起來。
“夠了!都別吵。先別吵!”嘭的一聲,座位在辦公室當中的一個男人猛地拍了桌子。他喘著粗氣,沒有管那個哭泣的女人,掃視眾人,開口道:“這個,應該不是惡作劇吧?我們這裡,沒人搞事吧?不是惡作劇,對吧?每個人都接到了類似的電話。”
有人點頭,有人倉皇地哭泣。
那個大背頭插嘴道:“之前殷總跑出去,是不是……”
“打電話問問殷總吧。”
“誰打?你來?”
眾人看看手機,又沒人說話了。
那個羽絨馬甲再次舉了舉手,發言道:“你們有沒有看過網上的那個消息?在其他地方,什麽地方我忘了。他們那裡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回魂的人……被托夢,我記得是被托夢。他們被死去的人托夢,要帶著骨灰到一個地方。很多人去了,還有不少人死了。”
“你在說什麽啊?”有人打斷了那個男人的發言。
“我之前在網上看到的。不是鬼故事,應該是真事。我記不太清楚了。要麽現在查查……”他看了眼手機,轉移開視線,看向了筆記本電腦。
“那你查查吧。”立刻有人接口。
那個羽絨馬甲點點頭,就在辦公桌前坐下,拿起了鼠標。
只聽鼠標亮了兩聲,那聲音就被手機鈴聲遮蓋。
桌面上的手機接連亮起來,不同的手機鈴聲在室內匯聚。
坐在地上的女人本來已經平靜了很多。被那個黑色毛衣的女人抱著肩膀,兩人依偎著,像是在互相取暖的雪山遇難者。
聽到手機鈴聲,那個女人瞬間就甩開了自己的同伴,從地上跳起來。她抓起了手機,拚命按著電源鍵。手指甲都因此斷裂,手指關節也用力到泛白。
鮮血從指甲縫隙流了出來。
手機被關掉,女人才松手,重新跪坐在地上。
其他人好像被她的反應提醒,手忙腳亂地都趕緊將自己的手機關上。
鈴聲消失,辦公室重新安靜下來。
室內只剩下了鼠標和鍵盤的敲擊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羽絨馬甲叫道:“找到了!”
好多人圍了過去,伸長了脖子,湊到筆記本的屏幕前,想要看清楚那上面的文字。
我的視野還停留在原地,就看到五米外的那張辦公桌圍了一堆人。近前,是兩個還坐在地上的女人。也有人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沒有湊過去察看情況。
“他們……都死了?”
“是鬼。這意思是鬼……鬼現在都到人間了?”
“真的假的啊?這是不是編故事?行為藝術?”
“可能是那種營銷號弄出來的網絡事件……”
羽絨馬甲敲擊鍵盤,過後又用鼠標點開了什麽,“有新聞。水汙染……和那個發帖的人說法差不多。”
“真的是鬼……”
“這麽說,打電話來的……”其中一人忽然站直了身體,從人群中擠出來,衝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機,按下了電源鍵。
“陳蕾,你做什麽?!”有人看到她的行為,不禁大叫。
那個叫陳蕾的女人頭也不抬,死死盯著手機屏幕,“我媽媽……是我媽媽打來的!我媽媽……”
她哽咽了起來。
因為這一聲,之前想要阻止的人都停下了動作。
只有坐在地上的那個女人低聲說了句什麽。黑色毛衣似乎聽清楚了那句話,看看自己身邊的女人,又看向了陳蕾。
陳蕾的手機已經開機,她在屏幕上按了幾下,就將手機湊到了自己的耳邊,屏息凝神,卻是怎麽都壓不住臉上那種迫切的表情。
我看到她張開了口,脫口而出的詞卻是卡在了喉嚨中。
那一臉的期待也轉化成了呆滯。
手機從陳蕾手中掉落。
哐當一聲響後,陳蕾的身體也倒在了地上,發出了更重的聲響。
坐在地上的女人這時候尖叫起來:“他們是要殺我們!是來殺我們的!他來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