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郭玉潔很敏銳地抓到了我話語中的關鍵詞。

  “嗯。還有我和父母。他們可能也知道什麽。”我誠實地回答。

  這件事我其實早該考慮到了。光是我遺忘的童年記憶以及和小白死亡有關的那段經歷，都值得懷疑。我父母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不可能他們不知道，反倒是葉青對我了如指掌。

  即使葉青做了什麽手腳，在我都有所察覺的情況下，爸媽應該也意識到了點什麽才對。

  一直以來，他們對於我這一年來的反常舉動，都抱著一種擔憂卻不過多過問的態度。他們這態度也影響到了妹妹。

  我明明應該早就發現這一點的，卻一直忽略了這樣的異常。

  就像他們忽略我的異常。

  我們都心照不宣，保持沉默。

  只是，我原本的想法或許錯了。他們不是真的一無所知，不是擔心我牽涉到毒品、賭博之類的壞事中，而是應該知道和“鬼”或者“能力者”有關的事情。

  他們知道，老領導也知道。

  如同小時候，對著父母撒謊，可能只是為了吃一塊糖，可能只是為了多看一會兒電視，就滿嘴跑火車，對著他們撒嬌，得到獎勵後，還會沾沾自喜，覺得自己騙過了他們。實際上，他們都知道。

  我對郭玉潔做了保證，但我看著父母的身影，又覺得難以啟齒。

  我感到了些微的恐懼和不忍。

  已經冷酷的心似乎重新柔軟起來，變得縮手縮腳，瞻前顧後。

  郭玉潔和我沒想到一塊兒去，反倒是問我：“是發現不對了？上次那次……就是你來我家找我那次，那個代表女性受害者的靈……那個時候，我爸也問我了。我沒說……”她愧疚地說道，“本來是怕他擔心，也怕解釋不清楚。我不說，他反倒是更加擔心。我後來就跟他說了……也不是全部的事情，就說碰到鬼了。他現在都開始吃齋拜佛了。”

  這種事情，郭玉潔以前從沒有對我們提過。

  我看向了瘦子。

  大概不只是郭玉潔，我們的父母和家人都感覺到了異常，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和我們溝通。就像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麽和父母開口一樣。

  不過，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大概……我這邊的情況更加複雜。”我歎息著說道。

  郭玉潔沉默。

  “好了，我掛電話了。你和陳曉丘小心一點……”

  “林奇。”郭玉潔叫住了我。

  “嗯？還有什麽事？”

  “你說更複雜……是不是……”郭玉潔艱難地問道，“你是不是也懷疑，你爸媽早就知道能力的事情了？”

  我吃了一驚，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話已經說出，郭玉潔就變得鎮靜了，接下來說話流暢，快速說道：“我懷疑是這樣。我跟我爸媽說的時候，他們不太對勁。他們……他拜的佛像，是從寺廟裡請回來的，但我看過，那個佛像本來就是他們送去寺廟的。差不多是我十歲的時候，他們把佛像送到了寺廟。可能之前就發生過什麽。我問他們，他們也不說。我之後問過我姨媽。我姨媽跟我說的，說我小時候見過鬼。小孩子見到髒東西，也算正常吧。家裡面一般不會怎麽樣……我爸媽特別重視。我姨媽說，就一次，說我見到鬼，說家裡面有個小哥哥，我爸媽特別擔心，帶我去醫院看過，寺廟裡也去過。本來以為沒什麽了，之後他們又請了佛像。過了兩年，才把佛像送走。我……原本是忘了。他們請了佛像回來，我才想起來，我小學的時候，家裡面是一直燒香的。但那些遇到鬼的事情，我真的沒印象。”

  我精神緊繃，屏住了呼吸，隻覺得自己好像又觸碰到了什麽真相。

  “你不記得自己以前見過鬼？”

  “碰到青葉之前，沒有，一點兒都不記得。但是……”郭玉潔頓了頓，“我現在也不能區分鬼和活人。”

  “如果是在你小時候——”我馬上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對我爸媽來說，那很可怕吧。”郭玉潔輕聲說道。

  我能想象出那樣的場景。

  自己年幼的女兒對著空氣說話，告訴自己不存在的人的事情。對任何父母來說，這都是極為可怕的事情。

  郭玉潔的父母可能選擇“無視”作為這件事的處理方式。他們假裝自己的女兒一切正常，他們並沒有告訴郭玉潔她碰到的那些人是鬼。

  更有可能，在這一年之前，在加入拆遷辦之前，郭玉潔的能力也一直是開啟狀態，一直遇到鬼魂。

  只不過，郭玉潔遇到的是那些向她求助的和善鬼魂。她沒有受到襲擊，隻當是自己幫助了幾個陌生人。

  她的能力在遇到青葉之後，才得到了某種刺激，被加強。那些鬼不再是和她在路上偶遇，而是直接找上門。這時候的她也知道了鬼的存在。這才讓事情發生變化。

  那麽，我的父母呢？

  他們是不是也在我小時候，看到過我使用能力？

  只是在那之後，我的能力沒有發動，他們便將這件事壓在心底，直到這一年，他們察覺到了我的變化……

  我和郭玉潔都保持著沉默。

  過了一會兒，我才聲音沙啞地和她說知道了，掛斷了電話。

  瘦子看著我，關心地問道：“小郭說了什麽？”

  “可能……他們早就知道了。”我苦笑著，將郭玉潔的話轉述給了瘦子。

  瘦子沒吱聲。

  在我擔心家人的時候，他們也在擔心著我。

  “我家大概是真不知道。我、阿光，還有陳曉丘的能力，應該都不容易被發現吧？”瘦子說道。

  的確如此。

  可能只有我和郭玉潔的能力被發現了。

  我不禁聯想到了青葉。

  吳靈、劉淼和古陌三人都能排除掉，南宮耀是確確實實被家人發現了能力，而葉青……

  大概，葉青的家人也是有所察覺的。

  原本好端端的一家人、幾代人，在葉青出生、長大之後，頻繁遭遇厄運，一個個死去，這要一點兒想法都沒有，才奇怪。

  再加上湯語的事情，葉青恐怕是他們家的重點懷疑對象了。

  即使一家人關系再密切，這種情況下，也很難保持和睦。更何況，葉青遇害的親人不僅是父母、祖父母這樣的直系親屬，還有姑姑伯伯舅舅姨媽這樣的親戚。

  南宮耀經歷過的指責和非議，葉青大概也經歷過。

  我唯一幸運的，可能就是我家裡人口簡單……

  我的想法到此戛然而止。

  我的心臟顫了顫，猛地轉頭，看向了還坐在店內的父母。

  媽媽這時候正好看過來，與我視線相觸。

  她做出了疑問的表情，對我招了招手。

  我的雙腿突然有千斤重，臉上的肌肉也僵硬無比，完全無法回應她。

  我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我家的那些親戚……祖父母那一輩早就去世。但那些斷了聯系的叔叔伯伯他們……

  真的只是如父母所說，因為當年祖父母去世產生的糾葛，而斷了聯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