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一旦冒出來，就怎麽都壓不下去了。

  妹妹本來不依不饒，想要聽我的糗事，但大概是看到父母和我的表情都不好，她慢慢就蔫了，小心翼翼看看我們的表情，和我們一樣沉默地吃飯。

  吃完飯回到房間，我忍不住就一直想這件事。

  童年……過去……

  這要調查，除了從我父母這裡下手，就是從我過去認識的人下手了。

  我們家這麽多年都沒有搬過，可周圍鄰居換過幾次，現在的鄰居都是這幾年新搬來的，不可能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我在小學的時候，也不是住在這裡。原來住哪兒，我這會兒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那個家的格局和一些家具。

  排除掉鄰居這個選項，準確來講，我的第一選項應該是家裡的親戚。

  這方面，我的記憶也有些模糊。

  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爺爺我沒見過，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另外三位老人中，外婆小時候抱過繈褓中的我，在我能走、能跑之前，也去世了。外公和奶奶都是在我上小學前後去世的。葬禮我還有印象。其他的親戚……我父母的兄弟姐妹……有是有，但因為祖父母輩過早去世，下面的兒女就很少聚會了。

  我忽然意識到，我都沒有我那些叔叔舅舅阿姨之類親戚的聯系方式。

  隻記得我們家和這些親戚慢慢疏遠，父母偶爾會提，退休之後也有一起聚餐幾次，好像有哪個表哥還是表姐結婚，他們去參加了婚禮。我那時候應該是在大學，假期報名了一個學校裡的志願者活動，沒能參加。

  越是回憶，我越發懷疑我父母隱瞞了什麽。

  過去，我頂多過年的時候，覺得自家有些冷清，現在卻是懷疑這種“冷清”是別有目的。

  手機響起了消息提示音。

  是群裡面，瘦子他們在說鬱川峰的事情。

  我看了一會兒，心煩意亂，將自己的懷疑發了上去。

  群裡安靜了幾分鍾，這讓我更加焦躁。

  “你要查嗎？”陳曉丘發消息問道。

  我苦笑著。

  查？

  怎麽查？會查出來什麽？

  我胸口堵得慌，不知為何，青葉五個人的經歷突然充斥了我的大腦。

  家人慘死，或遠離家人……

  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叩叩。

  敲門聲將我驚醒，我下意識關了手機，看向了臥室門。

  叩叩。

  又是兩聲敲門聲。

  “林奇，是我和你爸爸。”媽媽的聲音隔著門傳過來。

  我定了定心神，去開了門。

  爸媽臉上都是擔憂的表情。

  我沉默地讓他們進了臥室。關門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妹妹房間的動靜。我還是把門關上了。

  媽媽一臉關切，在床上坐下來後，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來了？”

  “什麽？”我看向父母。

  兩人都很不安，很關心我。

  我心裡有些酸酸脹脹的難過。

  爸爸歎氣，“我們不是……只是那事情都過去了，你那時候那麽難過……”

  “是什麽事情？”我低聲問道。

  兩人對視一眼。

  媽媽尷尬道：“嗯，就是以前，我們家養了狗，你還記得嗎？”

  我怔住了。

  我記憶中，真沒有養狗這件事。我記憶中，我從小到大都沒養過寵物。

  爸爸這時候伸出手。

  我才注意到，他背著的手中捏著一本相冊。

  我接過了相冊。

  舊相冊的模樣其實很醜，花花綠綠的封面，還有令人尷尬的“相冊”兩個金色花體字。這相冊的年齡絕對比我的年齡要大許多。

  翻開相冊，看裡面的照片，就能感覺到不同的時代感。

  照片那也是舊照片，但沒有相冊那麽“舊”。

  我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還是嬰兒的時候，光著身體包著尿布，靠著一隻白色的大狗。

  狗的品種我看不太出來，似乎不是純種狗，體型上算是大型犬，長毛，模樣很可愛。黑溜溜的眼睛，並未看著鏡頭，而是看著笑嘻嘻的我。

  我一瞬間，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眼睛發熱，心裡面的酸脹感覺更加強烈了。

  我的手抖了一下，翻過了一頁。

  相冊裡面都是我和這隻大狗的合影。我靠著它、趴在它背上，被爸爸抱著騎在它身上，摟著它的脖子，和它頂著頭，一起玩球，也被它搶過吃的，舔得滿臉都是口水……

  看著一張張照片，我隻覺得記憶仿佛也回來了。

  後面的照片中，多了妹妹。

  這隻狗陪伴著我們兄妹長大，可我之前忘了它。

  “你妹妹把球扔出門，它就跑出去了……”媽媽歎息著說道。

  “怎麽可能！”我脫口而出。

  光看照片就知道，這是一只聽話又有靈性的狗，就是跑出去，撿了球也應該會回來。

  “可能是跑出去之後，被人抓走了。我們也找過，怎麽都找不到。你那時候太傷心了，一直哭，還不理你妹妹。”媽媽苦澀說道，“那時候，你突然也不見了。我和你爸爸都快要嚇死了。最後在圖書館找到了你。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溜進去的。你就睡在圖書館裡面，還發燒了。我們都以為你要病死了……”

  媽媽聲音中多了哭腔。

  爸爸摟住了媽媽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手。

  媽媽吸吸鼻子，“後來，你醒過來，再沒提小白的事情。我們也不敢再說。你可能燒糊塗，忘記了……”

  我垂頭看著相冊。

  最後一張照片，是我吃力地抱著妹妹，站在大狗身邊。

  看那模樣，我應該是上小學了，可能有十歲，妹妹也有三、四歲的樣子。

  “你妹妹那時候不記事。我們搬家之後，她還提了兩次小白，之後就忘了。你一直沒提過……”

  我“哦”了一聲，心裡還是難過。

  站在我身邊的大狗咧著嘴，吐著舌頭，看起來就像是在笑。

  我和妹妹沒有笑，我那時候應該抱不動妹妹，憋著勁，妹妹被我勒著身體，皺著小臉。這是一張有趣滑稽的照片。如果……如果沒有發生後來的事情……

  我感到了一種無所適從的難過。

  我忘了這隻大狗。而我當時肯定是特別喜歡它。

  爸媽又安慰了我兩句，就離開了。

  我將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久，還拍了給瘦子他們看。

  他們也有些唏噓。

  “我以前也養過狗，後來跑沒了。現在都不記得長什麽樣子了。我媽說我那時候哭了好幾天。”瘦子說道。

  郭玉潔小時候是養過貓，也是丟了，傷心難過，現在隻記得那隻貓是花的，具體什麽模樣，就記不起來了。

  陳曉丘沒有養過寵物。

  胖子小時候養過貓、狗、小雞和兔子，它們的樣子和結局全都不記得了。

  我有些感傷。

  結束和瘦子他們的聊天，躺到床上，遲遲無法入睡。

  如果今夜能夢到它……夢到小白……

  我反覆想著這件事，不知道何時，我隱約聽到了狗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