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分辨出來，這股新出現的陰氣屬於十月。

  可是，不等我搞清楚這狀況，就看到十月的手被提了起來，和伍哥遇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十月的身體也被捆綁起來，無法動彈。但他的聲音憑空出現，不像是伍哥只能發出嗚咽。

  “你怎麽會……突然變得……”十月的聲音斷斷續續。

  他的話沒說完，我就發現自己面前的景物改變了。

  我回到了事務所中，從夢境的狀態出來了。

  我還有些回不過神，眼角余光瞥見了茶幾上的東西。

  我低頭看去，茶幾的指甲變多了。

  那些血淋淋的指甲……

  我打了個哆嗦，猛地抬頭看向對面的葉青。

  葉青沒吱聲，坐著也沒動。

  過了一會兒，茶幾上的指甲一片片變得透明，慢慢消失了。屬於李墨淺的陰氣也逐漸散去。

  我失神地問道：“李墨淺……怎麽會去……你……因為你那時候……”

  我想到了自己之前忽略的一件事情。

  葉青能是用我的能力，不代表他自己的能力就消失了。

  葉青的能力是一種被動增幅的能力，不是給自己增幅，而是給一定范圍內的鬼怪增幅，增強所有和靈異有關的事物的效果，也會讓鬼怪變得更加強大。

  這裡面，可能隱含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意義。

  這種增幅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惡化。

  在這個世界發生變化之後，這種“惡化”恐怕會變得更加嚴重。

  我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想明白了嗎？”葉青問我。

  我僵硬地點頭。

  葉青不能隨便亂跑，不能隨便出手。他的出現只會導致更糟糕的局面。

  我有些沮喪，靠在了沙發上。

  “不要想著偷懶。也別想著逃跑。沒有人能從這個世界逃走。”葉青發出了一聲冷笑，“逃出去也未必是好事情。”

  我看向葉青，“那個計劃呢？就是靈異圈子弄出來的……”

  葉青用一聲嗤笑打斷了我的話。

  我不意外葉青會嘲諷這個計劃。我對葉青描述出來的計劃不是計劃的全部，只能說是一個思路。計劃真正實施，肯定會牽涉到很多細節。那裡面是我不懂的法術原理。

  古陌的態度應該也能代表吳靈的態度。他們應該是看好那個計劃的。

  等等……

  我忽然想到，吳靈他們從來就沒有對我說過可以放棄了，沒有告訴我，我能夠輕松下來，不管這件事了。

  我皺起眉頭。

  葉青換了個姿勢，也往後多靠了靠。

  “那個計劃不可能成功。好好做你該做的事情。”葉青沒有解釋，只是下了個結論，給我一個命令。

  我沉默著。

  “不要介意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那只是交學費。”葉青輕飄飄地說道。

  我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葉青，“我沒有辦法……我不是指責你，但你能有現在的心態，也是經歷了很多事情。我……”

  “那就去經歷。”葉青說道，“別想著逃避，也不要有無謂的負擔。你沒必要救所有人。我應該和你說過，你要改變的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我仍然握著拳頭，指甲幾乎嵌入了肉中。

  “當你真的改變世界，這些都會重來。”葉青又說道。

  我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

  “一個自始至終都沒有鬼的世界，一個執行另一套死亡規則的世界。你可以理解為世界線變動。到時候，可能沒有你、也沒有我，我們根本就不會出生，有些人也談不上死亡。”葉青說道。

  我感覺到了恐懼。

  葉青說的話，我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我原本從沒仔細思考過。

  那是很遙遠的事情。

  最初的設想，是我找到一個很早以前的鬼魂，借助他穿越到鬼怪剛出現的時期，直接改變那個過去。要找那樣一個鬼魂就困難重重了。最接近的一次是莫問。我搞砸了。可能將來永遠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我也就從來都沒細想過，真有了那樣計劃，我改變了世界之後，會發生什麽。

  此前被我改變的世界，有人生還、有人死亡，少數人多了一段記憶內容，僅此而已。

  如果說，我改變了世界，導致一切都發生改變……

  那樣的情況，就不是“有人生還、有人死亡”了。

  我腦海中第一個冒出來的是某部電影的劇情。主人公擁有類似於我的能力，為了救自己的愛人，改變了世界，最終是自己的愛人徹底消失了，從來不曾出現過。

  我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麽，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為什麽……”我隻問出了這個問題。

  葉青為什麽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種話？他早設想到了這種情況，是有自信自己不會消失，還是說，他對此根本不在乎？葉青只是想要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如此偉大？

  我盯著葉青看。

  雖然我看不到葉青的模樣，只能看到沙發上的印子。

  我想要知道一個答案，做個參考。我現在根本無法平靜下來，我已經覺得懼怕了。我想要的更好的世界，絕對有我的家人朋友存在。哪怕我自己犧牲，我沒有誕生過，他們也該是在的。可如果換一種情況呢？我照常出生了，卻沒有妹妹，沒有瘦子胖子，沒有其他熟悉的人……我為此覺得害怕。

  葉青回答道：“那是一種可能。另一種可能，我們都還存在，這個世界只是被抽掉了‘靈異’這種元素。被鬼殺死的人可能還會死，但是是死於車禍、死於意外、甚至死於謀殺，總不會是被鬼殺死。”

  “我不明白……”我搖搖頭。

  “你已經接觸過這個世界的天了，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規則，還不明白嗎？它喜歡‘命運’那一套東西。不管有沒有‘靈異’，這個世界最本質的規則就是‘命運’。一切既定，一切有因果聯系。少了‘靈異’，也只是少了一種刻意和巧合。那個女人在這裡對你說過，她相信命運。一個人的出生就注定他受到怎樣的教育，長成什麽樣的人，將來會從事什麽樣的工作，會有怎樣的社交圈，接下來，又會和什麽樣的人結婚，用什麽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這樣循環下去。追溯到過去，也是一樣的。這其中，有一些意外的因素，就個體來說，會產生巨大差異，但對整個世界來說，變化是微乎其微的。”

  我意識到葉青在說的是陳曉丘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那是快一年前發生的事情了。那時候陳曉丘對於鬼的存在還有些質疑。她相信一種必然的命運，覺得我們這幾個人會聚到一起，承擔工農六村拆遷辦的工作，和青葉相遇，就是一種命運。如葉青所說，我們幾個的家庭環境注定我們受到怎樣的教育，有怎麽樣的性格。我和瘦子他們都考入了民慶這邊比較好的文科學校，之後順應政法大學的風氣和父母的想法，畢業時考公，進入政府部門工作，又正好趕上了工農小區這一塊的拆遷工程，順理成章地被調入到了拆遷辦……這不能說是絕對會發生的事情。只要我們中任何一人考試失利，差個一分，情況就會發生變化。但這的確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這種命運論不無道理。

  放在大環境來看，也可以說是一種歷史必然。

  葉青說道：“沒了靈異，就會是一個那樣的世界。如果你改變這個世界的時候，老天是正常的，它會讓一切按照這個既定流程發展。這個世界的歷史大致上就是不變的。該存在的人也就會存在。當然，排除掉靈異因素之後，有些提前被鬼殺死的人活下來，這會對世界產生一些影響。”

  我漸漸平靜下來。

  “如果說，一切注定重新開始，那麽在此之前，你做的事情不過是練習。不管你救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這個世界不改變的話，所有人都會死。你做的一切也就沒了意義。”葉青用一種淡漠的口氣說道，“在你顧慮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前，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我說過，我當時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你。接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完全取決於你。”

  我感覺到了慚愧。

  葉青並不理會我的情緒變化，話鋒一轉，說道：“再讓我發現你想要逃跑，或者消極怠工，我會讓你看到你的鬼魂是如何殺掉你父母和你妹妹的。”

  我心中又驚又怒，瞪視對面的沙發。

  “你應該能夠想象吧？你死的時候最大的執念隻可能是會是你的家人。你會想要保護他們，和他們在一起。失去理智之後，你會殺掉他們，期望他們變成鬼魂，和你做伴。不過，你的力量太過強大，你會直接毀掉他們的靈魂。”葉青侃侃而談。

  “你之前明明答應我……”

  “我答應你的是，你死於意外，我會在你變成厲鬼前消滅你。”葉青打斷了我的話，“你如果要逃跑，我會直接殺了你，去找另一個擁有類似能力的人。”

  我有些咬牙切齒。

  “記住我說的話，好好乾活。”

  隨著葉青這句話，沙發上的那個痕跡緩緩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