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去看看那個人。
雖然以我的能力,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忙,但不去看一眼,心裡面總記掛著,也是不好。
有些事情做了會後悔,不做更後悔。兩害取其輕,總是要去嘗試一下。
下班之後,我拒絕了瘦子他們的陪同,自己去了醫院。
醫院是距離工農六村三站多路的一家三甲醫院。自然的,醫院內人聲鼎沸,比菜市場更熱鬧。我去了住院部。電梯到之前,就有好多人等待,電梯一到,裡面又湧出了好些人。
經歷昨晚兩場夢,我對這樣的人擠人有些別扭的感覺。
這會兒想想,自從碰到了青葉,我感覺別扭的東西越來越多了,雖然沒到萬物恐懼症的程度,可也不好受。
到了四樓骨科之後我才發現,碰了胳膊、摔了腿的人真不少,經過的病房都住滿了人,年輕的、年老的都有,還有小孩子的哭鬧聲。
我瞄了眼旁邊病房的天花板和窗簾。
夢境的最後一個場景,那天花板、日光燈和窗簾就是周凱威被夢驚醒所看到的東西。
周凱威就是摔斷腿的年輕人。我從毛主任那兒打聽到,他和同事在工農六村十八樓合租了一戶房子,做的是會計工作,平日裡很忙,也跟大多數年輕人一樣,雖然在工農六村住了有三四年了,但和鄰居關系不親近。毛主任也是做人口普查和租戶登記的時候和他有過接觸,還有就是七號那天他被救護車拉走的時候,講了兩句話,又因為水管爆掉,工農六村無法住人的事情,被房東委托來探望他。
周凱威的房東是工農六村最早一批住戶,也就是慶州製造局的老員工,同樣也是房屋可以自由買賣、租賃後,第一批買下了單位分房,再將房子租借出去的人。現在都年紀一大把了,將房子租出去這麽多年,從來沒找過房產中介,換了幾任租客,基本都是前頭租客介紹來的,大多數就是周凱威工作的那家會計事務所資歷淺的員工。
我因為想著那個躲在電腦桌下的女孩,就多問了些有關那間房的事情,對毛主任旁敲側擊。
可毛主任碰到過的幾個租客裡面沒有女孩。至於屋主,毛主任因為水管一事跟他打電話才知道,他生病住院了,正在修養,也因此委托毛主任來探望周凱威。我就不方便這時候去打擾了。
我還問了問周主任的事情,知道毛主任沒收到錢蘭報喪的消息,心情就很複雜。
這就好像樓上有人脫了一隻鞋,另一隻鞋卻遲遲沒有落下,吊得人心慌。
我在夢中沒見到周凱威的模樣。聽毛主任說,他那間病房就他一個年輕人,不用怕找不到。
我在病房門口經過的時候放慢了腳步,假裝是無意間側了頭,看向病房內。
四人間的病房,第二張病床空著,剩下三張病床上都躺了人,兩個中年大叔,一個老頭。的確是如毛主任所說,就他一個年輕人,但我現在找不到人。
我無奈從病房前走過,想著是不是繞一圈,等會兒再經過一次。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要看什麽。
周凱威有些特殊的能力,但大概沒什麽攻擊性,只能做夢夢到那些鬼怪,也只能看到那些鬼怪。看他那驚嚇的模樣,說不定七號那天是他頭一回出現這樣的能力。
而我,雖然說有些攻擊力,比他經歷多,但論戰鬥力真不好說。
那個女孩,我大概還能試試看能不能幫周凱威解決了,可要碰到了周凱威夢到的一群古代橫死的鬼魂,我只能坐蠟了。
我期盼著周凱威早點回病房。現在六點多,再過不久,醫院的探病時間就要結束了。我必然要離開。這件事不管我能不能幫上忙,我都希望早點有個結果,不要壓在心裡面。
周主任那隻鞋子已經夠折磨了,再多一隻,我是受不了。
再次經過周凱威的病房,我放慢了腳步,轉頭看過去。
第二張床還是空的,我不禁失望。
兜一圈就算了,要我第三次從這條走廊走過去,護士都該起疑了。我只能遺憾地準備離開,明天再來看看。
“哎,讓一讓。”
有個送飯的護工推著車子過來,要進周凱威那間病房。
我後退了兩步,讓他先進去了,才繼續邁步。
“這床的病人呢?要查房了,怎麽不在?”護工問了病房裡的其他人,“在廁所?”
我的腳步停了下來,想聽聽答案。
“下午就出去了。”
“拄了拐杖出去的。”
兩個中年人先後回答。
我皺起了眉頭。
護工又問:“知道去哪兒了嗎?”
“他沒說啊。”
“你找誰啊?”靠門的病床躺著老頭,看我站門口,就問了一句。
我一怔,剛要撒個謊,就聽到了外頭的驚呼聲。
本來轉頭看我的護工和兩個中年人都看向了窗外。
兩根拐杖快速從窗戶外墜落,下一秒,一個年輕男人腦袋向下,自由落體……
接連三聲響聲響起。
病房內外都炸開了鍋,走廊上都能聽到人的喊聲。
我懵了。
那一瞬,我看清了那個年輕男人的臉。
他長相如何不好說。因為他死死咬住了牙齒,兩邊腮肉拉開,眼睛也緊閉著,表情中帶著恐懼和決然。他的雙手攥緊了拳頭,身體僵硬地繃直,好像一根木棍落下來。
那樣的……自殺方式……
我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不知道為何,我突然就認定了那人的身份了。
我腳有些發軟,走了幾步後就恢復了力氣,快速衝到了窗邊,推開了氣窗,探頭往外看。
周圍都是探出來的腦袋,全都看著樓下。
就在我這扇窗戶的正下方,一個腦袋裂開的屍體躺在血泊中。那腦袋已經完全變樣了,根本看不出腦袋的形狀。
拐杖一根落在旁邊,一根被屍體壓在下面。
屍體還是筆直的,那雙手仍然緊握著。
我努力辨認,沒有找到任何一絲陰氣。
是已經逃掉了,還是從一開始就……
“我說啊,該不會是……”一個中年人走到了我身邊,也往下張望,然後支支吾吾地開了口。
“是周凱威?周凱威住院幾天有什麽反常嗎?”我收回了腦袋,本想要抓住中年人的手臂的,卻看到了他手上掛著的吊帶,那隻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中年人被我突然一問,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回答道:“他啊……好像老半夜驚醒過來。問他是不是傷口痛,讓他跟醫生說說,他都不肯,人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