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的灼燒感覺被我給無視了。
我滿心想著葉青的那句話。
“用你的夢。”
陳曉丘說我的夢能影響現實,甚至於改變過去。
我不期望後者會發生,現在隻盼著入夢之後,能改變困頓的現狀。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順利進入了夢境,視角卻沒跟著那三十四個火團中的任何一個。
我聽到了哼哧哼哧的喘息聲,視野翻轉,從高牆、藍天,變成了草地綠樹。一隻胖手扶住了牆,在地上蹲了一會兒,站了起來,鬼鬼祟祟地四處察看著,躡手躡腳地行進。
我腦中靈光一現,心裡頓時百味陳雜。
“去高三教學樓。高三教學樓!”我呼喊道。
視野一頓,轉了方向,快速奔跑著,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和同樣沉重的腳步,幸好十八中不是大到離譜,他選的翻牆地點也合適,不過片刻,高三教學樓就出現在視野中。
整棟樓正在冒黑煙,求救的喊叫從樓內傳出來。大門處黑煙滾滾而出,什麽都看不見。
我看到了陳逸涵和陳曉丘。
陳曉丘滿心焦急,正拿著手機,沒形象地大叫:“去青葉!你快去青葉找他們!林奇出事了!是十八中那件事!快找他們幫忙!”
陳逸涵面色凝重,一邊組織學校趕緊救援,一邊瞥著失態的陳曉丘。
“進不去!剛才進去的人都退了出來!裡面煙太大,看不清方向啊!”
“窗戶呢!快砸開窗戶啊!”
“你們讓開,我們要砸窗戶了!”
一樓窗戶內是哭喊的學生,他們退開了,學校的職工拿了榔頭,狠命捶打,窗戶卻紋絲不動。
“怎麽回事?怎麽砸不開?”
“鬧鬼了啊!突然起火,還進不去、出不來!”
我聽到了一聲低語。
“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痛苦地質問過後,視野再次改變,教學樓在眼前放大。
“哎,你是誰?”
“這什麽人啊?”
黑煙充斥了視野,轉瞬又消失了。樓內走廊一片混亂,老師學生跟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快上去!在三樓!快點!”我急得大叫。
視野飛速移動,跨著樓梯,在奔逃和倒地的人中擠過去,靠著那一身肉,總算是上到了三樓。
“前面第二間教室!”
我在走廊看到了妹妹,她從教室裡拖出昏迷的“我”,護身符從領子裡面劃出來,因她的動作而晃蕩。她的眼淚砸在“我”的臉上,嘴中不停喊著我。
視野從妹妹身邊穿過。
“哥哥?”我聽到了背後失神的叫聲。
沒有回頭,繼續跑,進入教室後,映入視野的是被火焰包圍的秦怡娟。
秦怡娟還在發瘋般地喊叫,揪著自己的頭髮。
為什麽不殺了她?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
我生出了怒意。
不殺了秦怡娟,困死一個年級的學生,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
“住手吧。我已經將證據交給警察了,你們不用這麽做。”
有點兒耳熟的聲音響了起來。
火焰晃動。
秦怡娟看了過來,叫聲一停,“薑永寧!薑永寧,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
我心裡生出一股寒意來。
這些鬼要殺死一棟樓的人,讓秦怡娟成為凶手!
他們不是要秦怡娟死,是要真相大白,要讓她受到萬夫所指!
薑永寧走向了那些火焰,哀求道:“放他們出去吧。他們是無辜的啊,跟你們一樣啊。張雪……張雪,你在這裡吧?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已經調查出結果了,一切該結束了,但不是這樣結束啊!”
二十三年,一切該結束了,但不是這樣結束。
那些證據不夠。
火焰中傳來清晰的意識。
我看著火焰和秦怡娟,連閉眼都做不到,只能硬下心腸來,“不用死那麽多人。秦怡娟已經精神崩潰了,只要警察審問,她會都說出來的。”
火焰熊熊燃燒著。
薑永寧自言自語:“對,不用死那麽多人,只要死一個,秦怡娟就會被警察調查。她會說出所有真相的。”
滴答!
火焰“吡啵”的燃燒聲中,響起清晰的水滴聲。
薑永寧低下了頭,他的腳下是一灘鮮血,從他身上流淌下來。
薑永寧!
這是我在夢境中聽過的張雪的聲音。
“只要死一個就夠了。”薑永寧低聲說著,走入了火焰中。
我的視野被火焰覆蓋,看到了火焰下的聲音。
扎著馬尾辮,穿著白襯衫的女孩;板寸頭、黑夾克的男孩;瘦瘦高高的少年;滿臉青春痘的少女;雙下巴、大肚子的小胖子……
最後,是那個圓臉、單眼皮、笑唇的姑娘。
薑永寧……
“沒關系。我,我很開心。一切結束了,我跟你們一起走。”
遲了二十三年才融入這個班級的成年男人。
火焰吞沒了他的身體,他身上的傷口變成了焦黑的燒傷痕跡。
秦怡娟的聲音被火焰覆蓋,火焰聲又被救護車和消防車的鳴笛聲取代。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醫院裡面。
陳曉丘他們四個都在,看到我睜開眼,齊齊舒了口氣。
“奇哥,你可嚇死我們了。”瘦子靠在病床欄杆上。
我看向了陳曉丘,“我妹妹呢?”
“她沒事,跟其他人一起留院檢查。你父母在她那兒陪著呢。”陳曉丘回答,“她是所有人中狀況最好的。其他人都不程度吸入了煙,傷到了肺部。”
“有沒有人……”我的心提了起來。
“只有一人死亡,是薑永寧。”陳曉丘深深看了我一眼,“薑永寧今早發生了車禍,致命傷,據肇事司機說,他突然從地上爬起來,跟正常人一樣走了。不知道他是怎麽撐到十八中,還能翻牆進來的。”
我有種異樣感,馬上問道:“秦怡娟呢?”
“警察逮捕她了。薑永寧提供了二十年前那場縱火案的一點旁證,本來是不夠充分,不可能起訴秦怡娟的,但是現在十八中又有了縱火案,有幾個老師學生作證,秦怡娟和薑永寧對峙,說後悔二十多年前沒燒死他,還把他推到了火裡面。薑永寧因為傷勢沒有逃脫出來。”
“這證據也不充分。”胖子評價道。
“我小叔親自審問,秦怡娟的丈夫證明了秦怡娟的精神異常,她自己交代了自己殺人的經過,包括之前跳樓的那個死者被她推下去的事實,基本上是肯定被判刑。”
我聽陳曉丘說了第一句,那個“親自”,真是意味深長。
胖子插嘴道:“她精神異常,不會被判死刑吧?”
“她作案的動機是因為她的精神病,但作案過程很冷靜理智,思路清晰,目的明確,而且手段惡劣,後果嚴重,要被定罪,那一定是死刑。”陳曉丘說道。
這樣的話,他們應該安息了吧。
我松了口氣。
延續了二十三年的瘋狂和仇恨,終於要結束了。那一個班級,班主任加上三十五個學生,無一生還。想到此,我輕松下來的情緒變得低落。
“對了,林奇,”郭玉潔開了口,“今天早上,陶海的債主找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