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7章 重返政事堂房俊也歎氣:“大唐國勢蒸蒸日上,太多人鼠目寸光,只顧著眼前的利益渾不知隱患早已埋下,若不能在此時以強硬之手段革除弊端、刮骨療毒,假以時日必然積弊日深、不可挽回。所以每一處變法、每一點革新,自是反對者眾,每推進一步都要遭受強烈抵製。”
房玄齡不以為然:“不必在意大多數人的想法,因為真正的道理隻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絕大多數人不過是愚昧的蟲豸罷了,他們只會隨波逐流、坐井觀天,所以你在軍機處、政事堂弄的‘少數服從多數’那一套我是不讚成的。不過無所謂,只要你自己權衡利弊,看得清前路且認為是對的,那就堅定不移的走下去,路上遇到絆腳石,一腳踢開就是了。”
所謂變法、所謂革新,無不是更改既得利益者。
奪人錢財有如殺人父母,當自身之利益遭受損失,勢必掀起強烈反撲,最終或變法、革新者流血,或既得利益者流血,總之,成功的道途必然由鮮血鋪就。
至於誰對誰錯……難道大部分人認為是對的,那就是對的了?純粹胡扯。天下是需要英雄、需要智者的,正確的道路只能由英雄去開辟、由智者去謀算,而不是遵循大多數人的意志。
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是蠢貨。
今日他們因為鼠目寸光而歡欣鼓舞,可明日現實便會告知他們有多麽愚昧。
房俊樂呵呵道:“謹遵父命!”
房玄齡目光略帶複雜的看著自己這個最為優秀的兒子,語氣感慨:“雖說父命不可違,但你現在所思所想已經超越我之認知,我生平之見識、經驗早已不能給予你太多幫助,所以只要是你認為對的事,大可大膽去做,需要為父支持的時候盡可直言。”
一個太過優秀的兒子,對於父親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譬如正在嚴謹求證、大膽設想的軍製改革,關乎帝國軍隊與地方政府之間的聯系,如何切斷地方政府對於軍隊之供養、控制,使得軍權盡數回收至中樞……這一點,房玄齡主政時期從未過多在意,如今思之,想想可能由此引發的“弱乾強支”之後果,時常心驚膽戰、汗流浹背。
再譬如商稅之種種改革,使得帝國稅賦在注重田賦的基礎上何止翻了十倍?
放在以往,誰能想到帝國之商貿居然可以繁榮至此等程度?
不僅東西、南北之貨殖加速流通,更有海外商品之湧入,江河之上、官道之中,每日裡商隊往來密密麻麻,人員的流動、商品的運轉,以商貿的形式將整個帝國串聯起來,猶如血管一般流通順暢、活力無限。
帝國發展日新月異,諸多顛覆性的政策卻取得極佳之效果,使得他這位曾經的帝國宰相也感到眼花繚亂、難以為繼……
但無論如何,這個龐大帝國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似他這樣的帝國功勳、朝堂老臣,實不必懂得太多,只需穩穩當當的為兒子保駕護航就行了,而不是抱殘守缺仍舊老一套,去阻擋滔滔大勢。
時代已經變了。
……
房俊很喜歡與房玄齡聊天,雖然因為時代之局限,房玄齡對於房俊某一些“離經叛道”之理念理解不能、甚至接受不能,但作為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宰相,對於治國、對於朝政、乃至於對於人心、對於鬥爭,都能給予房俊醍醐灌頂一般的幫助。
做事之根本,其實就在於用人,人用對了,自是事半功倍,反之,任你政策再是完美、設計再是精妙,亦是踟躕不前、事倍功半。
而在用人這一項,房玄齡絕對是權威之中的權威。
由正堂出來,已是滿天星鬥、夜幕沉沉,伸展了一下懶腰,正要去看看孩子們是否入睡,便見到蕭淑兒一系白底印花的襦裙,纖腰如縞素、身姿如弱柳,眉目盈盈、巧笑倩兮,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房俊還能說什麽呢?
此情此景,自當略盡綿力、以慰相思之苦。
……
侍女送來熱水,房俊主動幫著收拾乾淨,然後蓋著薄薄的毯子,相擁著倒在床上,窗外雨水淅淅瀝瀝,一時間難以入睡。
等到好不容易恢復過來,蕭淑兒枕著郎君肩膀,小聲道:“不知會否受孕。”
房俊樂道:“怪不得今日這般,想兒子想瘋了吧?”
蕭淑兒有些羞赧,紅著臉兒,不過還是直言道:“誰不想有個兒子?有了兒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腳,閨女始終是別家的人,靠不住啊。”
這個年代,不能責怪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事實上,在這個男人主導生產資料的社會當中,有沒有一個立得起的兒子,女人的地位絕對是天壤之別。
不看社會環境而單純的譴責所謂封建思想,那就是耍流氓。
房俊手掌上下婆娑著:“那咱就多多努力,多生幾個,總有概率生出兒子來。”
感受著郎君對自己身體的愛憐,蕭淑兒很是滿足的眯著眼。
一般來說,似房俊這等世家子弟、朝廷重臣,身邊的女人猶如過江之鯽,何等天姿國色不可得?所以妻妾都很早丟在一邊,獨寵那些花季少女,尤其是生產之後身體出現衰退,更會對妻妾棄之有如敝履。
男人都是很專一的,專一的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所幸,房家的家學淵源很好,房俊固然不如房玄齡那樣始終如一,卻也“好色有度”,不僅並未廣納妾侍,更對妻妾寵愛不輟,幾乎成為滿朝文武、世家子弟當中的“異類”。
“臨行之時,叔祖派人給我傳話,讓我回來長安之後向您給江南士族求求情,他說如今年歲大了,精力不濟,已經不能如以往那般威懾江南士族,科舉考試掀動了江南士族的利益,必然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不過這只是尋常,他們鬧不出什麽波瀾,希望你能顧全大局,莫要追究。”
枕著郎君的胳膊,弊端嗅著男兒氣息,蕭淑兒幽幽說道。
房俊失笑:“宋國公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無盡空有一個太尉的頭銜,卻不能指揮一兵一卒,江南士族就算造反我亦無能為力。”
蕭淑兒將頭髮捋了一下,往郎君懷裡偎了偎,闔上雙目:“讓我傳話我就傳話,至於如何全憑郎君做主,我才懶得管呢……”
房俊將美人摟住,柔聲道:“行吧,只要那些人別太過分,我就叮囑高侃與蘇定方睜一眼閉一眼,希望他們心存敬畏。”
窗外雨水淅瀝,夜色沉靜。
……
幾日之後,四月初五,金勝曼誕下一個男嬰,房家上下歡欣、闔家歡慶。
這年頭,丁口就意味著根基,兒孫的數量與家族之強盛成正比,每一次添丁進口都是家族的大事……
隨著皇帝、皇后蒞臨房家,房家愈發聲勢高漲,猶如烈火烹油、羨煞旁人。
正堂內,李承乾看著皇后蘇氏抱著嬰兒,將一塊白玉璋放在嬰兒懷裡,笑著問一旁的房家父子:“這孩子身兼兩國血脈、血統高貴,將來必定不凡,可曾取個好名字?”
房玄齡道:“陛下蒞臨寒舍、蓬蓽生輝,更是這孩子天下的福分,老臣鬥膽,懇請陛下賜名。”
李承乾摸著唇上短髭,似乎很感興趣,仔細想了想,卻又忽然想起一事,略帶尷尬:“朕才疏學淺,不敢誤人子弟啊,等回去好生想一想,定要取一個完美無缺的名字才好。”
給房俊的兒子取名,這是一個緩和兩人緊張關系的好機會,起碼表面上是這樣。
只不過先前長樂公主生下孩子,他盛怒之下一直未給取名,導致那孩子現在仍只有“鹿兒”一個乳名,大名暫缺。
現在急不可耐的給這個孩子取了名字,讓長樂公主怎麽想?
說到底,那是他的親妹妹啊……
房俊似乎感覺到李承乾的尷尬之處,笑著道:“如此,微臣多謝陛下了。”
李承乾打個哈哈:“好說好說,一家人嘛,應該的。”
繼而轉換話題,道:“眼瞅著‘禮部試’在即,天下士子雲集長安,長安城內人滿為患,為了確保考試順利進行,二郎定要節製左右金吾衛維持秩序,協助許敬宗,萬萬不能發生之前金陵之事。”
房俊猶豫一下,道:“陛下有命,臣本當奉行不悖,只不過左右金吾衛乃京畿駐軍,攸關社稷安危,臣名不正、言不順啊,恐遭禦史攻訐。”
房玄齡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
李承乾笑道:“這是跟朕要官呢?”
頓了一頓,道:“你我親密無間,有無官職何須在意?莫說僅只是左右金吾衛而已,即便皇宮大內的禁軍交付你手,朕也毫無介懷。不過正如你所言,做事總是要名正言順,那就敕封你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參豫政事,如何?”
房俊目光微動,不過未曾遲疑,起身離席,一揖及地:“微臣謝陛下!”
他不知發生何事,居然令李承乾準許他重返政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