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地心引力”在世界范圍內取得了無比出色的票房,收獲了觀眾們眾口一致的肯定和認可,兩億七千四百萬美元的北美票房數據,七億兩千三百萬的全球票房數據,相較於一億美元的投資,真正地大賺了一筆。
更何況,後來在奧斯卡斬獲了最佳導演獎之後,華納兄弟還在錄像帶租賃市場又狠狠地賺了一筆,名利雙收大抵就是如此了。
相較之下,“生命之樹”的票房只有一千三百萬,而“地心引力”的票房卻如此成功。原因?“地心引力”最出色的地方,不在於哲學反思,而在於巧妙地將哲學反思與劇情推進,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換而言之,藝術與商業之間尋找到了合適的平衡點。
就好像“盜夢空間”一樣。
在藝術與商業的權衡之中,“盜夢空間”稍稍偏向於商業一些,藝術反思薄弱了些許,所以,它的票房更加出色,獎項則更加遜色;“地心引力”稍稍偏向於藝術一些,商業屬性稍顯不足,所以,它的票房略遜一籌,但獎項方面則大獲全勝。
這就是克裡斯托弗-諾蘭和阿方索-卡隆的區別。
無數觀眾吐槽“地心引力”的劇本太過薄弱,空白太多;但在藍禮看來,這恰恰是電影的成功之處。
阿方索故意留下了大量空白,沒有說教,也沒有解釋,而是依靠演員的表演來填空,反思和余韻交給觀眾自己;在這之外,阿方索還是嚴格按照商業電影的推進節奏,在九十分鍾時間之內,將起承轉折講述地跌宕起伏,全程沒有尿點,高/潮迭起、精彩連連、一氣呵成。
所以,藍禮和阿方索剛才討論的所有內容,如此深奧,如此深刻,如此複雜,其實在電影之中都不會呈現出來,而是留在了空白之處,交給演員來負責。
願意深入探討的觀眾,可以細細品味,反覆思考;不願意把事情複雜化的觀眾,則簡單地享受電影所帶來的視聽享受,這就足夠了。
藍禮喜歡“盜夢空間”的商業部分,真正地將視聽娛樂化詮釋出了克裡斯托弗自己的風格;同樣,藍禮也喜歡“地心引力”的商業部分,在技術層面的突破將電影的造夢技術推向了巔峰。
這些特點,藍禮都希望電影能夠保留下來,就好像“明日邊緣”一樣。不是所有電影都必須藝術化處理的。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藍禮和阿方索的探討越深奧,演員的表演就越困難。
所有的內涵和思考,全部都將落在演員的肩膀之上。尤其是在阿方索堅持的極簡主義之下,鏡頭空間是相對靜止的,演員的表演力量必須做減法,更多的減法;同時,演員的表演內容卻必須做加法,更多的加法。
這是一個矛盾體,給演員提出了近乎嚴苛而變態的要求。但,這還不是全部。
上一世的“地心引力”,桑德拉的表演無比精彩,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另一方面,女性的身份創造了些許便利,同時也製造了更多束縛。阿方索的思考或多或少地還是局限在了“女性”身上,沒有進一步打開眼界,擺脫性別的屬性,落腳於生命之上——
這也是剛才藍禮和阿方索的探討核心。
換而言之,剝離了性別的優勢和劣勢之後,電影的主題更加龐大,就好像“生命之樹”這部電影的哲學內核一樣,真正地追溯地球和人類的起源。演員的表演難度,提升了絕對不止一個檔次。
這些要求,對於任何一位演員來說,都稱得上是終極挑戰。不能忽略的是,這是獨角戲,所有細節都放大到極致的獨角戲,任何的疏忽和變動都將暴露無遺,即使是那些頂尖老戲骨,接受如此挑戰也需要莫大的勇氣。
更何況,“地心引力”是如此特別,這還不是全部的困難。
今天交談剛剛開始的時候,阿方索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就透露出了最大的難點。他們花費了五年時間,解決了失重拍攝的難題;接下來,演員必須置身於失重環境之下,完成所有拍攝。
藍禮不是一個技術宅男,雖然他能夠聽懂,但不代表能夠模擬。現在,藍禮也無法確定,失重拍攝與綠屏環境有什麽區別,更加困難,還是更加簡單;與動作捕捉技術又有什麽聯系,對於表演的方式和力度是否提出了不同要求。
但可以確定的是,之前在“明日邊緣”采取了綠屏拍攝,保羅-格林格拉斯采取了實景與特效結合的拍攝方式,確保演員們能夠真正地模擬出環境效果;而“地心引力”的外太空環境,不管如何模擬,他們就是在地球上,這一事實無法扭轉。
倫敦西區的表演經歷,藍禮樂在其中,而且樂此不疲,即使辛苦到了極致,甚至已經頻臨崩潰,藍禮依舊無怨無悔,接下來的兩個半月,他也會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而“地心引力”的挑戰則截然不同,這不是舞台劇,而是電影產業特有的表演結構和方式,打破了傳統的規矩,衍生出更多的可能性。
當然,所有的表演都是根植於基本功的,只是挑戰形式和內容有所變化。“地心引力”的挑戰,這是從來不曾嘗試過的,也是舞台之上所無法觸碰到的,以另外的角度、另外的層面,重新審視表演基本功。
藍禮甚至無法確定,到底應該選擇方法派還是表現派,亦或者是二者結合。
第一,演員必須在加法和減法之中尋找到平衡;第二,表演必須有更加深刻的內涵,卻又不能影響電影的整體節奏;第三,獨角戲的演出;第四,失重環境的位置。
所有的所有都在暗示著,“地心引力”的表演不僅是一個燙手山芋,而且還是一個長滿荊棘的山芋。為了保留電影本身的商業屬性,在票房市場方面有所作為,演員的包袱壓力將會進一步加重,遠遠比“活埋”那樣單純的獨角戲還要更加困難。
任何一個殘留理智的演員,都應該拒絕。
不僅因為一億美元的投資全部都壓在了演員身上,而且商業電影的票房數字不是由演員說的算,演員可以竭盡全力地奉獻頂尖表演,卻無法控制票房走向。
像“地心引力”這樣,要求演員在表演方面深入挖掘、卻又在商業方面有所訴求的電影;而且,票房還是最重要的第一訴求,華納兄弟支付了一億美元的成本,不是為了拍攝出一部藝術作品的,就好像當年的“盜夢空間”一樣,票房才是他們的追求。
那麽,一旦票房失敗,所有的黑鍋都是演員背的。
問題就在於,這不是“泰坦尼克號”或者“阿凡達”,也不是“盜夢空間”或者“指環王”。這些電影的商業屬性無比明顯,即使得獎,他們在表演和劇本等獎項方面,競爭力還是無比薄弱的;但“地心引力”在商業屬性之外,內核卻是一顆探討哲學的文藝心。
難怪阿方索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這部電影的所有重心都會在演員身上。
如果沒有演員的表演,整部電影都將會毫無意義——甚至可能比“生命之樹”的自我呢喃和生命反思還要更加空虛;另外一方面,將所有的思考和余韻重任丟給演員之後,阿方索才能集中精力,按照商業電影的節奏和模式,完成整部電影的拍攝製作。
如此難題,估計每個人都避之不及;但對於藍禮來說,此時卻熱血沸騰、激/情澎湃、躍躍欲試。
這是不同於舞台劇的挑戰,這也是不同於“明日邊緣”或者“愛瘋了”的挑戰,藍禮需要真正地理解,什麽叫做舉重若輕,什麽叫做輕描淡寫卻又余韻深遠。
繼“抗癌的我”和“超脫”之後,繼阿爾梅達劇院之後,藍禮再次迎來了演技方面的全新挑戰,而且,這還是一部商業電影!
果然,演員的生活是如此多姿多彩,永遠不要輕易地自滿,永遠不要隨意地駐足,因為衝破挑戰之後的景色總是美不勝收、驚心動魄。
回想到自己昨晚的斬釘截鐵,再對比一下自己現在的摩拳擦掌,藍禮就不由扶額:他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拒絕,拒絕一個精彩絕倫、錯綜複雜的角色,拒絕一次突破自我、衝刺極限的挑戰。
藍禮強烈懷疑,就好像那些欺騙小孩子的怪叔叔們,總是拿著棒棒糖和巧克力來欺騙孩子;而對於他來說,不需要這些東西,只需要一部好的作品,他就會心猿意馬了。所以,這是他心智還成熟的意思嗎?
“這樣的話,那麽瑞恩的搭檔,我們就需要改變設定。這樣一個女性角色,在生命奧義之中顯然還有其他的定位和意義。嗯……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我現在的想法是,男性和女性是一個完整的共同體,不分彼此,也缺一不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女性選擇了自我犧牲,不是為了成全男性,而是在自然環境之中的優勝劣汰。等等,這樣會不會有所歧義?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之中,率先被淘汰的是女性?這樣的誤解是絕對不能存在的。”
阿方索此時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故事之中,絮絮叨叨地說著,同時抬起了右手,在桌面之上比比劃劃,抬起頭來詢問著藍禮的意見,但隨即他就愣了愣,“抱歉,我忘記了,你……呃,還沒有同意加盟呢,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