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麗莎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沒有選擇。她搞砸了,事情就這樣搞砸了,雖然她還是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藍禮怎麽就識破了所有一切,但事已至此,她現在已經陷入了絕境,求生本/能開始在身體之中汩汩沸騰起來。
藍禮拒絕了約翰的提案。她依舊沒有被開除出劇組。
這是好消息。
梅麗莎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光芒,飽含希望的光芒,藍禮沒有趕盡殺絕,藍禮依舊寬容大度,這是不是意味著……藍禮可以既往不咎?那麽,她應該怎麽打動藍禮呢?
“抱歉。”梅麗莎小心翼翼地說道,展現出了自己最真實的面貌——她感覺到了恐慌和害怕,這都是毫不作假的,但她還是努力放低姿態,如同螻蟻一般,卑微地懇求著藍禮的原諒,她知道,那些上位者們就喜歡看到這樣的模樣:仿佛自己可以掌握他人的生死一般。
梅麗莎用視線余光打量著藍禮的表情:沒有變化,這是一個好消息,這說明她的策略是正確的。
“我……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全部都是我經紀人的主意,她說這就是好萊塢的運轉法則。”梅麗莎沒有哭出聲來,而是以哽咽的方式嘟囔著說道,那柔弱之中帶著委屈的堅韌,不會太過諂媚,卻又能夠表現出自己的“堅持”。
她知道應該如何打動男人。
“她說這樣的機會是真正難得的,我必須好好把握住。我拒絕了,我否定了,但她沒有給我太多選擇。”梅麗莎欲言又止,盡可能地把所有黑鍋都丟給經紀人,這並不稀奇,事實上,這就是演員和經紀人的合作方式。
但梅麗莎的聰明之處就在於,點到為止,她沒有過多地譴責經紀人,而是隨後又把過錯攬到了自己身上,“我知道我知道,歸根結底,這都是我的選擇,我點頭答應了,我親自出面了,這依舊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這樣,我不應該同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說著說著,梅麗莎就捂住了臉頰,淚水透過雙手流淌了出來。她也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只是不斷地道歉求饒,因為她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道歉才是唯一的核心要義,任何的請求都不會達到目的,反而可能引起對方反感。
站在一旁的藍禮,一言不發。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默劇一般,充滿了一種荒誕而尷尬的莫名喜感,將好萊塢這個名利場最醜陋的一面以最低俗的方式呈現出來。
這不是藍禮第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在名利場的岔路口之上,一念之差做出了不同選擇,沒有對錯可言,僅僅只是價值觀取向不同而已,以自己的方式通往終點,沒有必要譴責對方,卻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但梅麗莎卻選擇了最為粗鄙的一種方式,如同劣質的肥皂劇,又或者是幼稚的高中舞台劇,將所有一切都戲劇化起來,卻隱藏著濃濃的惡俗和無趣。
這樣的手段,在名利場是無法更進一步的。當然,也許是因為梅麗莎根本就不曾接觸到真正高級的手段,這就是她所了解的最佳方式了,這不是她的錯。
所以人們總說,性格決定命運,眼界決定生活。
客觀來說,梅麗莎是聰明的,她懂得抓住機會,她也懂得審視適度,她還懂得權衡利弊。尤其是危機狀況之下的選擇以及把握,確實讓人刮目相看,與林肯中心初次見面時的清純和甜美比較起來,相去甚遠。
梅麗莎透過指縫抬起了視線,悄悄地打量了藍禮一眼,卻只是看到了一臉平靜,她有些捉摸不清,這不太正常。
於是,梅麗莎決定主動出擊。
“藍禮,抱歉,我真誠地表示歉意。沒有下一次了,絕對沒有下一次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梅麗莎迫切地說道,往前走了小半步,試圖抓住藍禮的右手。
但藍禮卻不動聲色地讓了讓身子,避開了她的動作,這讓梅麗莎愣在了原地,淚水如同斷線珍珠一般,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落,“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對吧?我真的知錯了,有什麽我可以做的?又或者是我可以補償的?我都願意,真的,我是認真的。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
“我知道,沒有下一次了。”藍禮平靜地說道,面對梅麗莎的痛哭流涕,他卻表現出了鐵石心腸的淡定和從容,極度戲劇化與極度平靜化形成了鮮明對比,落差著實太大,以至於製造出了一種匪夷所思的荒謬感。
梅麗莎愣在了原地,淚水懸掛在睫毛之上,不明所以。
藍禮依舊面帶微笑,還是媒體之上生活之中的那位紳士,只是眼神之中卻已經褪去了溫度,“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
梅麗莎突然就明白了過來,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瞬間受到了十萬點暴擊,整個人都開始打嗝起來,一次,再一次,她不由牢牢地捂住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藍禮,不敢相信藍禮居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如此殘忍的話語。
“這不公平。”梅麗莎條件反射地說道,那股怨氣和憤怒猛然爆發出來。
梅麗莎連連搖頭,依舊拒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已經道歉了,我正在道歉,難道你沒有聽見嗎?即使是犯罪,也有贖罪的機會,但為什麽我沒有?為什麽?”
“因為你的眼神裡沒有絲毫真正道歉的誠意。”藍禮微笑地說道,“你知道,道歉有兩種,一種是真心的,一種是算計的。”稍稍停頓了片刻,藍禮輕輕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後者。”
老實說,藍禮著實給了梅麗莎太多太多的機會,從林肯中心的夜晚開始,一直到今天,他一步一步地留下了回旋余地,希望梅麗莎能夠恍然大悟,那麽所有一切都可以消散於風中,就好像不久之前的艾瑪-沃特森一般。
但梅麗莎全部都錯過了,哪怕是最後,她依舊在算計。重點是,她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聰明。
除此之外,藍禮也必須承認,梅麗莎運氣不好地撞在了槍口之上。EGOT之後,他的情緒就始終有些煩躁,即使經歷了摯友派對的洗禮和沉澱,稍稍地鎮定下來,但那種無處不在的鎂光燈還是將負面情緒漸漸地放大開來,處理事情時也難免有些過激。
如果是以前,藍禮可能也就一笑置之了;但今天,他卻沒有留下余地。
“這不公平!每個人都在算計,每個人!”梅麗莎瞪大了眼睛,那張清秀甜美的面容也變得猙獰起來。
“是的。這不公平。”藍禮輕輕頜首表示了同意。
如此乾脆利落,卻讓梅麗莎不由噎住了,後面的話語就這樣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裡,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淚珠懸掛在睫毛之上,徹底呆愣在了原地。
藍禮接著說道,“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機會,當你選擇了使用這種方式打破僵局、贏取機會的時候,你也就喪失了被平等對待的資格。我不是法官,但我也不是耶穌。”
“……”梅麗莎試圖開口,卻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只是擠出了一句辯解,“可是,每個人都是這樣。”
“是的,那麽你就必須承擔每個人失敗的後果。”藍禮坦然地回答道。但說完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著實太像高高在上的審判者,這不是他的本意。
稍稍停頓了片刻,認真思考了一番,藍禮依舊保持了平靜,補充說道,“我的建議,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如此方式,就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不要在失敗的時候,用道德來武裝自己,這不值得。因為這會讓你變得更加卑微。”
就好像現在這樣。
某些時候,藍禮反而更加敬佩娜塔莉-波特曼、詹妮弗-勞倫斯,乃至於克裡斯-海姆斯沃斯。至少,他們堅持了自己選擇的道路,並且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這就是生活態度的一種,藍禮並不讚同支持,卻不代表那就是正確或者錯誤的。
像梅麗莎這樣,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悲慘。
藍禮不想要再繼續糾纏下去,多說無益,事情到這裡就已經塵埃落定了,他邁開了腳步,離開了公寓門口的區域,但隨後又想起了一件事,轉過身看向了失魂落魄的梅麗莎,“完成你的工作。”
梅麗莎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愕然地看著藍禮。
藍禮解釋到,“剛才你說,你應該怎麽做?你應該好好完成你的工作。如果是以今天的表演狀態投入電影拍攝,我確實非常擔憂。”
破綻著實太多了。
梅麗莎目送著藍禮離開的背影,他沒有搭乘出租車,而是踩著滑板前行——此時梅麗莎才注意到藍禮手中的滑板,她從來不曾注意到這樣的細節;慢了半拍,那種羞辱和痛楚開始慢慢地翻湧上來,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一點一點蔓延開來。
人人都說藍禮是一名紳士,優雅從容,溫柔得體,風度翩翩。
梅麗莎也曾經是這樣以為的,但現在她卻意識到,藍禮是一個惡魔,那種骨子裡的冷血與殘酷,深深地隱藏在紳士皮囊之下,尖銳而殘忍地將她傷害地體無完膚,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招惹了這名惡魔,那麽未來……
想到這裡,梅麗莎就不由打了一個冷顫,一個,再一個,根本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