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收銀台的黑人抬起了視線,看了看怒氣衝衝的詹妮弗,隨後還是垂下了眼簾,沒有理會。
詹妮弗覺得眼前的男人簡直不可理喻,她放棄了用道理進行溝通的打算,站在原地往前傾了傾,伸出右手直接打開了冰櫃門,櫃子門因為撞到了男人的後背都停了下來,但這已經足夠了,詹妮弗探身從裡面拿出了一瓶礦泉水,而後重新重重地關上了冰櫃門。
藍禮完全沉浸在書籍的世界裡,渾然察覺不到外面發生的事,突然後背傳來一陣推力,身體在地心引力和推動力的雙重作用力之下,直接就往前撲倒,仿佛整個世界地動山搖起來般,強製性地將他從書籍的世界裡拖了出來。
抬起頭,藍禮這才看到了站在眼前的陌生人,簡單的T恤搭配牛仔褲,一頭淺金色的長發編成了魚骨辮,耷拉在肩頭,完全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少女;那張帶著些許嬰兒肥的圓潤臉龐上,秀氣的眉毛完全糾纏在了一起,灰藍色的眼眸熊熊燃燒著怒火,正在狠狠地瞪著藍禮,幾乎可以釋放出鐳射光線。
藍禮連忙摘下了耳塞,投去了疑惑的視線,“發生什麽事了?”
詹妮弗看到了藍禮摘下來的耳塞,所有的訓斥和譴責直接就卡在了喉嚨裡,眉宇舒展開來,但是瞳孔卻在徐徐張開——所以,剛才是她烏龍了?眼前的男人帶著耳塞,所以才沒有聽到她的話語?所以她剛才的咒罵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他沒有不尊重自己,僅僅只是……僅僅只是沒有聽到而已?
憤怒之後的尷尬席卷而來,詹妮弗隻覺得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她的性格總是太過急躁,往往沒有弄清楚情況就先跳入結論,這著實讓她吃過不少虧。但現在,她現在依舊沒有吸取足夠的教訓。“你……”詹妮弗指著藍禮手中的耳塞,後面的話語卻是全部都被吞掉了,左右看了看,這才注意到,原來耳塞線被塞在了衣領底下,難怪她剛才沒有看見。
詹妮弗有些懊惱,咬了咬下唇,道歉的話語湧到了嘴邊,可是卻有些嘴癢,不由就輕輕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沒有想到,這咳嗽一下卻被口水嗆到了,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那模樣可著實不太美觀。
藍禮仰起頭,可以清晰地捕捉到那雙灰藍色眼睛裡的所有情緒,憤怒、懊惱、尷尬、掙扎、歉意、羞澀……那並不大的眼睛卻盛滿了繽紛的色彩,仿佛僅僅只是眉眼一挑一揚,就已經道盡了內心的所有想法,讓人忍不住開始探究隱藏在這雙靈動眼睛背後的故事。
詹妮弗-勞倫斯,這位憑借“饑餓遊戲”系列紅遍全球的青少年女演員,同時還是一位靈性與天賦兼具的實力派演員,“烏雲背後的幸福線”讓她成為了歷史上第二年輕的影后小金人獲得者,雖然得獎之後,詹妮弗的表演似乎正在失去出道時的靈動,面臨著每一位演員都必然會經歷的表演瓶頸,但不可否認,在新一代女演員之中,她依舊是演技功底最扎實、表演天賦最出眾的一位。
她在“冬天的骨頭”裡一鳴驚人的演出,是藍禮最為欣賞的表演之一。
幾乎是第一眼,藍禮就認出了這位後來被國人親切地稱呼為“大表姐”的小姑娘,不過,此時的詹妮弗依舊是一個初出茅廬的無名小卒,身上那簡單的裝束甚至還帶著一些鄉村氣息,牛仔褲的喇叭讓她看起來和時尚沒有半分關系。不過,那直率的男孩子氣卻是沒有絲毫的變化。
“咳咳……”詹妮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不想卻被嗆到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藍禮連忙從身後的冰櫃裡拿出一瓶礦泉水,直接擰開,然後遞了過去。
詹妮弗看著藍禮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不明所以;藍禮舉了舉礦泉水,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我覺得你應該需要一點幫助。”
詹妮弗看了看藍禮手中的礦泉水,狠狠地咳嗽了兩聲,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礦泉水,最後還是無視了藍禮的友好,直接擰開了手裡的礦泉水,豪爽地往嘴裡逛了兩大口,幾乎就要冒火的喉嚨總算是稍微舒緩了一些。
那豪邁的姿態,落在藍禮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詹妮弗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抹神色,憤怒和懊惱兩種情緒再次同時洶湧起來,她不由磨了磨牙齒,道歉的話語在舌尖打轉了一圈,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說出口,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那雙狹長的眼眸清澈而深邃,仿佛漾著點點光芒,帶著一點點戲謔、一點點溫暖、一點點笑容,就像是午後三點的陽光,慵懶而刺眼。
詹妮弗狼狽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神,避開了視線,想了想,又想了想,卻終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剛才的情況,最後只是“哼”了一聲,轉身就徑直離開了。
“小姐,小姐!”收銀台的黑人快速出聲喊道,叫住了半隻腳已經站在外面的詹妮弗,“你必須付錢,才能帶走它。”
詹妮弗不由就磨了磨牙齒——她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短時間內第幾次做這個動作了,臉頰滾燙得厲害,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新轉過身,快速結帳完畢之後,然後拿起了屬於自己的礦泉水,用力握了握,感受著表面的冰涼,手掌卻是不由開始用力起來,然後再用力。
都是一瓶礦泉水惹的禍!
邁開步伐,詹妮弗快速離開了這個超市,腳步沒有任何的停留。
藍禮坐在原地,看了看身後的冰櫃門,又看了看自己被往前推了推的位置,這才明白了過來,顯然他剛才阻攔了開門的道路,而耳塞則成為了雙方溝通的障礙。
藍禮知道,這是自己的失誤,他一個骨碌就站了起來,遠遠地只看到詹妮弗離開超市的背影,追上去是來不及了,藍禮揚聲喊道,“抱歉。”那響亮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著,頓時驚嚇了周圍一大片。
視線裡,詹妮弗的腳步不僅沒有停頓,反而越來越快,轉眼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藍禮不由摸了摸脖子,嘴角輕輕扯了扯,低頭看著手中已經打開的礦泉水,聳了聳肩,朝著喉嚨裡倒了一大口,隨後就再次盤腿坐了下來,將掉在地上的”說謊“再次撿了起來。習慣性地將耳塞拿了起來,不過隻塞了右耳,隨即他就把耳塞拿了下來,不僅為了避免剛才的情況再次出現,也是為了避免自己錯過機場的廣播。
剛才僅僅只是小小的插曲,藍禮很快就再次投入了書籍的世界裡,不知不覺,時間很快就流逝了,飛往紐約航班的登機通知廣播響了起來,第三次的時候,藍禮總算是聽到了,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快步朝著登機口走去。
經過登記手續之後,快步進入了機艙——由於剛才過於投入,他是最後幾個進入機艙的乘客,其他人大部分都已經在位置上坐好了。
藍禮打開了頭頂上的行李架,將自己隨身的行李扔了上去。正準備坐下來時,視線余光卻捕捉到了一個臉孔,赫然是剛剛才碰過面的詹妮弗-勞倫斯!沒有想到,她也是前往紐約的!
藍禮正準備走過去,面對面地澄清一下誤會,表達自己的歉意;但動作還沒有來得及跟上思想,就看到詹妮弗攤開報紙完完全全遮擋住了自己的面孔,甚至還松開雙手,讓報紙啪嗒一下耷拉在臉頰上,整個人就躺在靠椅上,昏睡了過去。
這一個小動作讓藍禮啞然失笑。顯然,對方不想要任何形式的交流,藍禮也就沒有多此一舉,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等待著起飛。
從洛杉磯飛往紐約,橫跨整個北美大陸,足足三個小時的飛行,十分漫長。起飛之後不久,藍禮就進入了夢鄉,直接跳過了飛機餐的環節,等醒過來時,飛機已經順利著陸,安全門打開,頭等艙和商務艙的乘客正在離開飛機。
藍禮伸了一個懶腰,看著窗外那逐漸降落下來的夜幕,萬家燈火點燃起來,紐約城一年四季一如既往地展開懷抱,歡迎著每一位前來這裡的遊客。
“麻煩。”坐在藍禮內側的乘客低聲道了一句抱歉,然後站起來,取了自己的行李,跟在隊伍後面就開始準備下機。
藍禮讓開了位置,此時才想起來,詹妮弗就坐在後面的不遠處,靠著椅背坐了起來,往後面瞄了瞄,不想詹妮弗的位置卻已經沒人了。藍禮不由有些納悶,隨即就站了起來,他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位置了,可是四周打量了一圈,卻都沒有看到詹妮弗的影子。
就在此時,視線余光捕捉到了一個身影,赫然就是詹妮弗——她跟隨著隊伍,朝著機尾的艙門離開了。藍禮甚至沒有來得及開口,詹妮弗就已經離開了飛機,隻留下一個背影,幾乎是落荒而逃。
愣了愣,藍禮啞然失笑,然後就暫時把這短暫的插曲完完全全拋到了腦後,再次癱坐到了椅子裡,看著窗外越來越濃的夜色。
紐約,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