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真的是被逼得無路可退了。

  換做幾個小時前，若是有人讓他出賣葉天，他絕對二話不說就把人給廢了！

  兄弟如手足，而葉天對他的意義，那幾乎是半條命！

  可現在，他卻不得不狠下心自殘。

  天知道，他從警局回到這裡的路程，經歷了怎樣的天人交戰。

  甚至有那麽一刻，他都恨不得立刻衝去警局，把所有的真相都抖出來，把所有的罪責都攬上身！不讓程小五和葉天遭受任何的牽連！

  但想到雙親，他最終還是慫了。

  一旦慫了，那麽他就不得不再次忍痛做出抉擇了。

  而且，他甚至又給自己找了一個貌似心安理得的借口。

  那就是程小五已經承諾如果扛不住審訊就會將葉天推出來頂罪，如此一來，無論自己願不願意犧牲葉天，都已經無足輕重了。

  甚至，為了逃避內心的譴責，他還不停的自我催眠，告訴自己，要出賣葉天的不是自己，而是程小五！

  自己其實並不想這樣子，只是事態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

  人性就是如此，一旦走上了錯路，又一旦過了心裡那關，往往會越走越偏，直到再也無法回頭！

  眼看已經犧牲了一個好兄弟去保全自己，林翊面臨再一次的抉擇，自然而然會選擇了一錯再錯！

  但饒是已經狠下心腸了，此刻，面對這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林翊依舊滿身的愧疚和煎熬，說完這句之後，身體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排山倒海的疲乏席卷而來。

  葉天將他的神情變動，一絲一毫都看在了眼裡，心也一寸寸的冰冷了下來，努力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腮幫，低聲道：“被宋世誠抓到把柄了？”

  林翊默默點頭。

  兩人再度一同沉默，隔了許久，葉天失神的道：“那小五接下來就該把我們都供出來了吧……”

  林翊還想再點頭，但聲音溜到嗓子眼，卻不由自主的糾正道：“可能……不是我們，而是……你！”

  聞言，葉天的眼睛陡然睜大，難以置信的盯著林翊，眼看林翊心虛的垂了下頭，身子倏然晃動了一下，不止思維，連情緒都被徹底放空了。

  他忽然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東西。

  等放空之後，悲哀、憤恨和苦痛種種負面情緒迅速填充了回來，將他的心徹底侵蝕殆盡！

  但他並沒有暴跳如雷，反而很輕的笑了出來，陌生而又冰涼：“我明白了，明白了……”

  “葉子，你別這樣……”林翊抬起頭，眼睛已然腥紅，“你罵我打我，甚至拿刀砍死我都可以。”

  “你死了，誰給你爸報仇去啊，誰照顧你媽啊？”葉天還在笑，卻充斥了無限的淒涼和絕望：“放心，我不恨你，我明白你的苦衷，都明白的。”

  “葉子，我也不想這樣的，要怪就怪宋世誠那畜生太狡猾了，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找到了小五，還拿小五的家人做要挾，小五被逼無奈，或許也是跟我比較親近，這才會把你……你暫時也不必太擔心，小五說會盡全力先自己扛下來的。”林翊的甩鍋技能已然快登峰造極了。

  “其實我們當初就不應該那麽做的。”葉天喃喃自語著：“結果是一步錯、步步錯……不對，或許從很久以前我就走錯了，什麽行醫濟世仁者心，不過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還把我也弄成了一個笑話，呵呵……”

  什麽行醫濟世，統統都是狗屁！

  他出身草根，為了出人頭地、為了達成理想，一直勤勉好學、奮發上進，更由於因緣際會掌握了非凡的中醫術，行醫之後，也一直遵循著舍己為人、扶危助困的宗旨治病救人，甚至不惜對抗權貴去維護那些貧困患者，本以為善有善報，可老天爺現在給了他什麽果報？！

  他對蔣市長、馬金彪等人有治病之恩，但他們在自己落入險境的時候卻避而遠之！

  他對沈孝妍一往情深，但她卻終被那個惡貫滿盈的公子哥給搶佔了去！

  他對林翊親如手足，但他卻在最危急的關頭將自己推出去頂罪！

  還有那些蒙受過他恩情的人，現在又都在哪裡！

  既然善念隻讓自己屢屢受挫，那還要這些善念有什麽用！

  一念及此，葉天的胸膛中匯聚了無限的戾氣，那一股歇斯底裡的癲狂和獰色，讓林翊看得不寒而栗，隻覺得這發小忽然之間變作了另一個人。

  “葉子，要不然這樣吧，我之前去西南跑業務時，認識了一個黑蛇，可以把你捎去外面避避風頭……”

  “給我五百萬，現金！”

  葉天再沒有了丁點的溫良恭儉讓，毫不客氣的寒聲道：“今晚就要！”

  林翊迎上葉天陰森的眼神，身子猛然哆嗦了一下，意識到這發小已經徹底跟自己決裂了。

  他甚至敢相信，如果自己不給他這五百萬跑路費，他絕對會將自己一並揭發！

  忍著悲傷欲絕的情緒，林翊咬牙點頭道：“好，不過我手頭沒這麽多錢，得去找人借老高。”

  老高就是高利貸。

  以往，葉天是絕不會讓好友碰這玩意，但現在，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去臥室換衣服時撂下一句：“天亮之前我要拿到，作為回報，我會留下治療你外公的藥方子，但你要記住，別給他老人家吃得太好了，你要想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就得偶爾讓他犯犯病……還有，三年之內，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搞垮宋世誠，無論合法還是非法，如果不成功的話，那我或許還會再次出現在你的生活裡！”

  林翊最終無力的癱靠在了門板上，一夜之間，他隻覺得失去了所有。

  ………

  沈孝妍等啊等啊，等了約莫半小時之後，又忍不住拿來手機，手指在通訊錄上無意識的滑動著，當看到“S”姓開頭的那一欄聯系人，眸光在某個名字上轉悠了一下，又扭頭瞅瞅掛鍾的時間，就哼著聲音滑開了。

  正要聯系袁佳，忽的，手機作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沈孝妍沒多想就接了起來，聽清那頭傳來的聲音，不由怔住了，詫異道：“葉天？”

  “恩，是我……”

  葉天低沉著聲音道：“因為用另一個號碼，老是打不通，所以只能用其他號碼試著聯系你了。”

  沈孝妍無奈的蹙了下眉頭，那次在訂婚宴的決絕離開，她就知道自己跟葉天已經不可能了，而且鑒於對沈國濤和宋世誠的承諾，她也不願婚後再惹出什麽麻煩，索性將葉天的號碼拉黑了，此刻，只是略微歉然的道：“我是覺得以後不再聯系，對大家都好，沒別的意思。”

  “我明白，我不會怪你。”葉天歎息道：“現在方便麽？能不能出來見個面？”

  “見面？”沈孝妍更狐疑了，“你有什麽事不能電話裡說麽？而且都這麽晚了，怕是不太方便。”

  “有些話電話裡說不清楚，你放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臨走前跟你道個別。”葉天的聲音忽然顫抖了一下：“還是說，那個人正在你身邊？”

  沈孝妍沒來得及回答後面那句，反問道：“你要走？”

  “對，今晚就要走了，離開國內，恐怕很久都不會再回來了。”葉天解釋道：“所以，這次可能是我們最後的見面，不會佔用你太多的時間。”

  “……”沈孝妍遲疑再三，想著總不好太不近人情，就道：“那好吧，要不就在酒店的咖啡廳裡碰頭。”

  “……我不想踏進那個人的地盤。”葉天一口回絕：“我現在在酒店外的路上，你出來就能看到我了。”

  對葉天執意不肯進風華酒店，沈孝妍除了覺得他對宋世誠的恨意有些離譜之外，倒也沒多想，答應之後，又看了眼身上的睡衣，就去房裡換衣服了。

  就在進屋的間隙，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又響了。

  當沈孝妍換了套輕簡的便裝出來時，電話又剛好斷了，當看到未接來電是宋世誠的名字，沈孝妍的眸子忽然閃爍了一下，大拇指懸在上空，似乎在糾結著要不要按下去。

  “大晚上不回來，打什麽電話……”

  沈孝妍嘀咕了一句，似乎給自己尋了個還過得去的理由，就想打回去聽聽這家夥想說什麽，可就當指頭即將觸碰到的時候，手機又響了，這回換成了袁佳。

  “少夫人，我到酒店門口了，現在方便上去的吧？”

  “沒事，你上來就是……呃。”沈孝妍忽然醒悟到自己還要下去見葉天，雖然只是純粹的道別，但又擔心被人看見傳出流言蜚語，袁佳雖然跟自己的關系不錯，但畢竟也是宋世誠的助理，若是讓她知道了，流傳到宋世誠的耳朵裡，難免會節外生枝。

  而且，不知怎麽的，沈孝妍的內心深處，隱隱不願意讓這事影響到彼此目前還算融洽的關系。

  想到這，沈孝妍隻好改口道：“那個……袁佳，要不你把文件先放前台那吧，等會我自己下去拿。”

  袁佳被澆得一頭霧水，不過人家都這麽說了，做下屬的總不好再厚臉皮上去。

  沈孝妍放下手機，深呼了口氣，反覆告誡了自己幾次下不為例，就出門坐電梯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