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淋淋漓漓的雨天。

  坐在高聳入雲的酒店餐廳裡，俯視著這座被水霧氣彌漫的摩登大都市，宋世誠時而會有種想要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憧憬，卻又有些沉浸於這般靜謐祥和的氛圍中。

  “很多人從地圖上，乍一看山城的市轄區面積挺大的，但親身過來一看，就會發現這裡的高樓密度還遠超華海這些一線大城市。”

  對座，顧長垣這位東道主在如數家珍的講解著：“沒辦法，山太多了，要不然這一片區的地下也不至於幾乎被挖空了，地下商場、停車場、防空洞和地鐵輕軌，基本是有空子就鑽。”

  孫舒洋搖晃了一下酒水，含笑道：“所以常有人戲言，什麽GPS導航，在這兒基本派不上用場，可能幾百米的直線距離，繞上半小時都未必走得到，這城市太立體了。”

  “立體也有立體的好處，就比如，我很喜歡這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比在華海踏實得多。”

  顧長垣始終露出那一張沉穩內斂的笑容，言辭又不失詼諧風趣：“說真的，華海雖然繁華昌隆、財源遍地，但讓我在那生活太久，這腸胃難免要抗議，是真沒什麽好吃的，否則我在華海的日子，也不至於三天兩頭滿大街去覓食。當然，我知道如果像你們這種吃不慣辣的人，來這裡可能會說活不過一禮拜，其實這太言過其實了，適合你們的美食還是很多的，但最好在上菜之前，提前打個招呼說不加辣。”

  說話間，侍應正巧推著餐車走來，由幾名服務生配合著，彬彬有禮的往桌上端菜。

  顯然顧長垣提前叮囑過了，都是一些看似小清新的口味。

  “如果待會晚上你們想吃宵夜，我可以領你們去防空洞溜達一下，那兒能品嘗到最正宗的山城美食。”顧長垣邀請道。

  “噢，還是算了吧，這些可能不太適合我。”孫舒洋歉然一笑：“況且，接下來幾天，還有一大堆正事都處理呢。”

  孫舒洋不輕不重地點明了要開展盡職調查的意圖。

  顧長垣也沒裝糊塗，笑道：“其實盡調這個事，不是我不願意配合，只是沒這個必要，我知道，你們肯定在懷疑我秘密轉移了永大的資產，才會做賊心虛，但其實真不是這樣的，我之所以這麽做，一方面是家裡的阻力，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影響到永大的現狀。我可以明確的告知你們，現在的永大，禁不起又一場地動山搖了。”

  “顧總是擔心我下手沒分寸？”孫舒洋眯了眯那雙嫵媚的桃花眼，乍現出精光。

  “我調查過孫小姐的情況，對孫小姐的職業操守，是懷有百分百的信心，否則，我也不會隻保持著跟你們幾家的緊密接觸，還熱忱地邀請你們兩位過來，就是我對你們的人品都非常有信心，覺得你們是潛在最有可能的合作者！”

  顧長垣說得很是情真意切，誠懇得讓人看不出一丁點的虛偽和搪塞。

  接著，他又雙手交叉著，撐在桌面上，皺著眉宇補充道：“但是，孫小姐你也是經驗資深的過來人，應該清楚一旦大動乾戈的開展盡調，對目標企業的負面影響會有多大，我實在不想現在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永大，再度陷入混亂，這個局面，你們也未必希望看到吧。”

  對此，孫舒洋默然不語。

  宋世誠也大約明白了顧長垣拒絕全面盡調的初衷。

  過來時的航班，他閑著沒事，也跟孫舒洋討教了許多關於盡職調查的內容，可以說，啟發頗多。

  前面提過了，盡職調查是給買家提供了一個全面了解目標企業的機會，做到事無巨細、了若指掌，這樣才能開展下一步的收購方案。

  但凡事都有兩面性。

  對買家是有好處，對賣家的壞處也不能忽略。

  “遠比警方審訊重案犯的力度更加恐怖犀利！”

  這是宋世誠聽完孫舒洋的講述後，總結出的心得體會。

  在盡職調查的初期，由於對目標企業的情況不熟悉，由律師、會計師和財務分析師組成的盡調人員，會選擇目標企業一些核心人員詢問一些敏感關鍵的問題，同樣的問題，在一次談話中往往要重複很多次，甚至在面談之後，盡調人員還會通過郵件、電話等方式對企業人員開展沒日沒夜的‘猛烈攻勢’！

  或許，一開始，這些企業人員還能夠耐心誠懇的協助調查，但試想一下，被這麽不斷的摧殘騷擾，還反覆被問同樣的問題，有幾個人能忍耐得住，恐怕脾氣再好的老實人都得崩潰！

  更別說這些人還得周旋於前東家和未來東家的博弈中，糾結於對自身前途的迷茫中，這樣的身體和精神壓力，有幾個正常人能扛得下來？

  再加上這些協調人員還大多是企業的肱骨中堅，他們被逼狂躁了，很可能會導致目標企業陷入混亂局面！

  而永大人壽，前幾年的混亂和衰敗眾所周知，這半年多，幾乎靠著顧長垣一人的力挽狂瀾，方才重新步入正軌，這節骨眼，必然會杜絕一切的不穩定苗頭！

  退一步說，即便顧長垣咬牙答應了盡職調查，可如果亂折騰了一通之後，宋世誠這些潛在買家又打退堂鼓，留下一地雞毛，他跟誰討要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去？

  而且以上的情況分析，還僅限於一次盡職調查，若是同時好幾個買家上門，都圍著永大嚷著要盡職調查……恐怕顧長垣都得提前給自己和那幾個核心人員買好人身意外險！

  宋世誠就聽孫舒洋提過，從前她在美國的投資銀行實習，有一次參與收購案的盡職調查，目標企業的一位高管經過幾輪摧殘騷擾之後，最終在大半夜腦溢血身亡了……

  “其實大家都清楚，我如果搞公開競標交易，絕對能賣出一個相當豐厚的好價錢，但無論我，還是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子們，都不希望經受這樣慘無人道的折磨。”

  顧長垣還是顯得那麽的坦誠直率：“我做生意的初衷，是要享受賺錢和花錢的樂趣，為了多賺那麽幾億，摧殘自己和大家的寶貴生命，怎麽看都劃不來，所以，還是一切從簡比較好。更何況，我又不是一次性把永大給賣了，大家只是融資合作，我相信，付出少一點利潤的代價，換來一個不錯的合夥人，這些小錢，遲早能翻幾番的賺回來！”

  孫舒洋沉默了一會，又跟宋世誠交換了一下眼神，決斷道：“全面盡調可以不做，但業務和財務狀況，我們必須全面了解！”

  “這個好說，材料我都讓財務顧問準備好了，你隨時差遣。”顧長垣很爽快的應允道。

  只是，宋世誠和孫舒洋的心態都沒輕松下來，無論怎麽看，這個潛在對手兼未來合夥人，都沒那麽容易應付。

  大忠似奸，大真似偽！

  這是目前為止，宋世誠對顧長垣的評價！

  這個隱藏boss，實在太真誠太誠懇了，卻又理智理性得讓人歎為觀止！

  聊完這一茬，幾人都沒再談公事。

  畢竟，接下來所有的收購程序，都得建立在盡調完成的基礎上。

  正吃著佳肴，忽然包廂的房門被輕輕叩響了，走進來一個靚麗多姿的女子，環視了一圈，眼睛看著顧長垣，微笑道：“我會不會來得不是時候了。”

  “只要你能來，什麽時候都是好的。”

  顧長垣站起身，很有紳士范地拉開旁邊的椅子，同時含笑對宋世誠和孫舒洋道：“引薦一下，我女朋友，夏芷琳，我想兩位只要稍微會關注娛樂圈，應該不陌生吧？”

  還別說，無論宋世誠和孫舒洋都不太關注娛樂圈，但聞言，就猜到顧長垣的這位女朋友是位挺有名氣的明星。

  宋大少相對好一些，因為重生之後，為了避免再被像Jessica那樣的前任糾纏，他還專門細數了一下跟自己拍拖過、打炮過乃至傳過緋聞的女明星們，加上那次給共濟基金會找明星代言人時，通過魏榮又接觸了一些明星大腕，大體知曉了一些這個新世界的娛樂圈現狀。

  還好，眼前這個夏芷琳，沒跟宋大少有過一腿，而且，宋世誠隱約記得在那次慈善晚宴上，貌似見過這位女明星。

  “你好，宋少，久仰大名了。”

  夏芷琳面帶款款笑容，很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只是，目光卻略帶了一些耐人尋味，顯然很清楚炮王玩女明星的事跡，但臉上絲毫沒表露出反感厭惡的情緒。

  接著，她又鄭重的跟孫舒洋問候了一聲，方才坐到了顧長垣拉開的椅子上，並且面含著幾分甜蜜的說了聲“謝謝”。

  很多套路小說中，作者為了把才貌雙全又三觀正的好白菜留給主角拱，往往會安排一些庸脂俗粉給反派或配角，興許有些配角或反派能走運擁有一個稍微漂亮的配偶，但基本上，不是靠化妝整容包裝出來的，就是心腸歹毒三觀歪。

  總之就是想詮釋一個宗旨：真正極品好美女的貞操，都是留給主角的，反派和配角們推倒的都是有缺陷的殘次品！

  像原小說中，沈一弦就是典型的庸脂俗粉，有些胖還心腸黑，還好這位反派女有了自我意識之後夠爭氣，節食減肥還狂打瘦臉美容針，雖然三觀還有待商榷，但起碼也算一枚成功的白富美了。

  而在現實中，富豪配明星、俊朗配靚女的組合，才是司空見慣的社會主流，更何況像顧長垣這樣一個會說話有情趣又風趣的高富帥公子，換做任何正常的女人，都難免會把持不住。

  或許，顧長垣還得感謝創世主作者菌的重生亂入以及這個小說世界的合理化補全，否則真按照原小說的大綱情節寫下去，他還不知道會被強行安排跟什麽破爛貨處對象呢。

  “不好意思啊，今天節目錄製的時間有些超了，下雨天路上又堵，來晚了，還請幾位多海涵。”夏芷琳也沒什麽傲慢臭脾氣，落座之後，還不斷的道歉解釋，那真誠親和的態度，確實和顧長垣很是登對。

  “都說沒關系了，我一開始就明講了，你自己的事最要緊，可別因為我而耽擱了，請你過來一起共進晚餐，一來是擔心欄目組提供的夥食不好，怕你沒胃口；再則，也是想請你幫我一塊招待貴客，我一個粗手粗腳的大男人，招呼宋少還挺輕松，但像孫小姐這樣的高貴女性，難免會有疏忽怠慢的地方，這點還得需要你多幫幫襯。”

  顧長垣的撩妹套路和做人套路絲毫不比宋大少遜色，寥寥幾句、面面俱到，既博得了女友的芳心，又獲得了宋世誠和孫舒洋的善意。

  無論這話有多少真偽成分，但起碼聽得很讓人舒服。

  讓三個人都同時感覺到了自己被尊重、被重視。

  果然，被這麽圓滑的帶了一下，幾人的相互感觀都親近了許多。

  趁著包廂的氛圍正好，顧長垣趁熱打鐵道：“對了，芷琳，你參加的那檔綜藝欄目，就是宋少那家娛樂公司旗下的吧？”

  “那家娛樂公司，我只是搭了些小股份，基本不干涉具體經營。”宋世誠隨口搭腔道：“不過我是聽說欄目組來了山城錄製節目，夏小姐是被作為嘉賓邀請去參加的吧？”

  “對啊，都是熟人，我這半個東道主總得去捧捧場，順便也能靠著這次出鏡，宣傳一下接下來的新戲。”夏芷琳忽的想起什麽，道：“對了，俞小姐還跟我聊過了宋少的這家娛樂公司，她好像是有意向把工作室並進去，和宋少作合夥人吧，她還問我有沒有興趣一塊呢。”

  “像夏小姐這樣實力和名聲兼具的藝人，我這邊肯定是歡迎之至的。”宋世誠也回了一個誠懇的笑容。

  “如果真能談成這兩段合作，那是最好不過了，到時候大家就真是坐一條船上的了。”顧長垣很會來事的舉起酒杯，笑道：“來，為我們即將揚帆起航的友誼大船，乾一杯！”

  宋世誠和孫舒洋都笑了。

  這是一個有趣的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