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芍正在猶豫著要如何把話接下去了好讓他把心頭的鬱悶傾訴出來，卻又聽到他說，“她只是，心情不好罷了。”

  白芍半身探在衣櫃裡，幫宗晢把以前的衣服清理掉一些，他現在瘦了些，以前的一些衣服穿起來便不怎麽好看了。

  聽他這麽說，白芍直起身，想要轉過身來看看他。

  宗晢就勢摟著她的腰，臉埋在她的後頸窩，把人緊緊固在懷裡。

  白芍於是明白，他並不願她看見他狼狽和脆弱的模樣。

  “嗯，她跟你說什麽了嗎？”

  宗晢搖頭，摟著白芍往後退了幾步，背靠在身後的櫃門上。

  白芍也跟著他倒退了幾步，放松身體，自然地依偎在他身前。

  “她那天過來，大概，真是迫不得已……”

  宗晢沒有特指那天，但白芍知道，他是指宗茂夫婦帶著二哈過來說要見白小鷺那天。

  白芍沒說什麽，宗晢自顧自又說了下去，“我辦了個基金，以後，她可按月拿到一筆養老金，確保她生活無憂。”

  白芍抓起他的手，指尖輕撫過他手背的紋理。

  “那挺好的啊……”

  “但是，她看起來並不開心！”宗晢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不樂。

  白芍抬起手，反手摸摸他的腦袋，無聲地安慰著他。

  他像個小狗般把腦袋往她脖子窩裡蹭，半晌，才問。

  “小芍，我是不是太冷漠了……”

  白芍的指尖掠過他微硬的發絲，落在他修長的頸項上。

  “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宗晢搖頭，“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我偶爾能陪陪她，也想我和小路子能時不時去看看她，但我過不了自己那關，每次看見她，我都要難受一陣子……”

  不知是不是白芍的安撫起到了作用，宗晢難得地肯直面自己的內心。

  白芍帶著暖意的指尖掠過他後頸的發際線，“我知道，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不想見就不見，這一切，不是你的錯。”

  宗晢窩在她的身後，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喃喃地，提起他幼時的種種。

  白芍像是親眼看著年幼的宗晢那顆火熱躍動的心臟，漸漸變成冷硬的石頭。

  她無比後悔，那天，居然對他說了那樣的話。

  一直以來，他和父母感情不好的事，她是知道的。

  隱約，從宗晢的片言隻語中了解到，這種疏離和冷淡，是因為母子聚少離多。

  而當她第一次這麽完整，聽到宗晢將他童年時那些希翼和期望，用苦澀的語調敘述出來時，她的心被勒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你那天說得沒錯，不是每個母親，都有那樣的勇氣去承擔起孩子這個重擔，好像我媽那樣的，她自己不過是株寄生在我爸身上的藤蔓，離了他，她是會死的啊，哪來的精力和心思去管我的死活？”

  宗晢以為，對父母，早已經從心死到全無期待，所以，人前總能用笑臉與他們相對，只要，他們不做出什麽真正損害他利益的事。

  可此時，他才知道，他其實，到現在都還抱著期待。

  正是因為還有期待，他今天看見他媽的那個鬼樣子，他才會揪心。

  看見她哭泣，他才會氣悶。

  “你不必自責的，無論是小時候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做得非常好。錯，是他們的錯，你沒有錯。而且，你和他們不同，你是個非常好，非常稱職盡責的爸爸。”

  白芍的手，一直沒離開過宗晢的腦袋。

  宗晢的發剪得很短，發絲有點硬，把她後頸的皮膚刺得微微生痛，但白芍並沒有推拒的想法，只是柔聲安慰著他。

  “小芍，你知不知道，當我知道小路子的存在時，我的心非常害怕，我怕，自己在小路子的心裡，成了我爸那樣的男人。”

  宗晢比誰都清楚，在幼小的孩童心裡面，優秀的父母就像一座燈塔，時刻指引著孩子的方向。

  而不稱職的父母，會讓孩子的世界陷入黑暗，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

  所以，如果孩子從小在愛裡長大，孩子的心裡，就會種下愛的種子，她日後的生活，便會，充滿陽光。

  反之，在情感淡漠仇恨深怨的父母懷抱裡，種下的，會是恨的種子，她日後，便會終日在陰霾滿布、漫天密雲下生活。

  一個孩子，只要父母在他心裡種下快樂的種子，日後，無論碰到什麽事，這孩子，都會是個快樂觀的人兒。

  因為，一個人快樂與否，不在於他擁有什麽擁有多少，而在於他懂不懂得珍惜現在。

  “所以，你現在不用害怕了啊，在小路子心裡面，你並不比任何人的爸爸差。幾個月前，她很羨慕仔仔有個好爸爸，現在，她再不用羨慕任何人，因為，這樣的好爸爸，她也有一個。”

  在聽了宗晢幼時的這些經歷後，白芍想，宗晢比她所以為的，還要了不起。

  “你爸媽很自私，他們從來沒有教你怎麽愛，但你，卻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去愛。包括對我，還有對小路子。”

  若說白芍在今晚之前對宗晢曾經的自以為是還有點兒怨恨，那現在，她對他的所做一切，已經全然沒了恨意和怨意。

  而她的埋怨，已經完全轉嫁到他父母身上去了。

  以他的成長經歷來看，他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小芍，謝謝你！謝謝你還能重新接受我，也謝謝你，給了我這麽一個可愛乖巧的小寶貝。”

  白芍笑著轉過身去，捧著起他的臉，“你是不是傻？小路子可不是我自己一個人能生得出來的。”

  經她一番寬慰，宗晢的心情似是好了一些，然而，他的眼裡，始終帶著淡淡愁緒。

  白芍越看越心疼，指尖掃過他的唇，踮起腳，對著他的唇親了上去。

  ……

  隔天一早，跟著宗晢早起跑步的白小鷺幫著范姨把早餐端上了桌，“媽咪呢？”

  白小鷺問完，在宗晢口中不太舒服的白芍才從臥室裡走過來，扶著腰頗為小心地在餐桌前坐下。

  “媽咪，你到底是頭疼，還是扭著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