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孔慧照常上班，在辦公室看見曹飛，就像沒事人一樣迎面走了過去。曹飛略顯尷尬，不過卻也沒表現出太過分的其他情緒，好像大家都忘了這件事一樣。

  一上午相安無事，快到了午飯點的時候，孫宏越把孔慧叫到了辦公室。

  “孫總，您找我？”孔慧問。

  “孔慧，這是怎麽回事？”

  孫宏越拿出一疊回訪記錄單，皺著眉頭朝桌上重重一丟，“這些回訪客戶都是你負責的，可是公司核實的時候發現，這些客戶根本從來都沒有接到過我們公司的電話。你怎麽解釋這些回訪單上的數據？”

  “不對吧。”孔慧心想那些‘作假’的回訪單，自己都已經重新落實和客戶打過電話了，怎麽又冒出來一批？

  她拿過單子，飛快的翻閱了幾頁紙，立刻搖頭說：“孫總，這些單子，不是我填寫的。這些客戶，也不是分配給我的。”

  “不是你是誰？曹飛分配的任務，要不要我把他叫進來對質？”

  孔慧沒吱聲，孫宏越立刻拿起電話，把曹飛叫了進來。

  “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孔慧說，你沒有把這些客戶分配給她，這些單子不是她做的。”孫宏越把那疊回訪單又丟到曹飛面前。

  曹飛一看，就一臉奇怪的問孔慧說：“3890到4650號，上周不就分配給你了嗎？”

  孔慧猛地抬頭，眼睛一點點眯起來，說：“曹經理，你有什麽證據這麽說？”

  “笑話了，我給下級交代任務，還要什麽證據。”

  曹飛打了個哈哈，對孫宏越說：“孫總，我負責這一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的工作能力你是知道的，絕對不會出這種低級紕漏。要說證據，那還真沒有，我總不能和每個下級分配任務的時候，都錄音錄像吧？”

  說著，瞟了一眼孔慧，淡淡的說：“小孔啊，工作有困難，有時候耍點小聰明，雖然不好，但可以理解。可是你連分配給你的工作都不承認，這未必過分了吧。”語氣略微加重，似乎別有所指：“你自己做錯了事，自己不知道？”

  孔慧沒搭理他，而是認真的對孫宏越說：“孫總，我的確沒有收到過這些客戶的回訪業務安排。”

  孫宏越目光一閃，看了看孔慧，又掃了一眼曹飛，想了想，揮揮手，說：“孔慧，你來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說過，搞好同事間關系，也是重要的工作之一，看來我的話，你沒太往心裡去。這樣吧，你先去工作，有處理結果會通知你的，曹飛你留一下。”

  孔慧離開辦公室，曹飛順手關上了門，笑呵呵的對孫宏越說：“孫總，畢竟是我帶的人，我也有責任……”

  “少跟我來這一套，到底怎麽回事？”孫宏越揮揮手打斷了曹飛，“孔慧來的雖然不久，可是工作態度我還是略知一二的，而且她是個新人，就算作假，也不可能敢這麽大規模作假。”

  頓了頓，語氣微微一沉：“再說了，她一個新員工，作假這種事，是誰教她的？”

  說完，平靜的看著曹飛。

  曹飛想了想，忽然笑了，點頭說：“孫總您慧眼如炬，果然什麽都瞞不過您。當然，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著瞞您。這一次，的確是我坑她的。”

  孫宏越並未發火，語氣還是很平靜，問：“為什麽？”

  “孫總，其實數據造假，是行業內的潛規則，眾所周知，不光咱們，其他公司也是這麽做的。上次趙總來咱們新網，主動第一個找咱們談話，肯定是多多少少聽到了些什麽。這種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挑破沒問題，可趙總既然主動挑破了，還是專程來咱們公司和您聊，咱們總不能繼續裝傻吧？趙總讓我們先自查，我們一通自查，最後說什麽問題都沒有，趙總會怎麽想？會覺得我們把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到時候，澤聯科真派人下來查出問題，那可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曹飛沉聲說：“所以，我們必須拿出一些切實的行動和態度來，讓趙總看見，我們在不折不扣的執行他的指示。”

  “你是說抓幾個典型，處理給趙總看？”孫宏越問。

  “對，我是這麽想的。一方面，即要抓典型，體現出我們對趙總指示的重視程度，讓澤聯科看到我們新網的態度和誠意；但是呢，也要掌握好一個‘度’，不能一下子抓得太多太狠，讓人家覺得我們新網造假成風，存在很大的問題。”

  曹飛在孫宏越對面坐下來，湊上去，壓低聲音說：“抓這個孔慧，正好合適。她是新員工，才入職，她的工作水平，不代表咱們新網的水準，抓了她，即能樹典型，表明我們對每一個員工，哪怕是新入職的員工，都有嚴格要求。另一方面嘛，嘿嘿，我是為您著想……”

  “為我著想？”孫宏越問。

  “您想啊，孔慧畢竟是李明然李總介紹來的，趙總和李總的關系非常好，老朋友了，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不給李總面子。所以嘛，把孔慧樹為典型，但不必處罰得太重，還留她在公司，對內，即能顯得您照顧自己公司的員工，有情有義，對外呢，不得罪趙總，還可以說賣了李總一個面子：要不是因為她是李總介紹來的人，這次肯定要開除。這麽一來，新網內部員工、趙總、李總，各方面您都能很好的交代。”

  曹飛嘿嘿一笑：“一舉多得，要怪，就只能怪孔慧目前的身份，實在太適合當這個典型被抓了。”

  “小曹，以前還沒看出來，你有這個腦子。”孫宏越也不知道是讚揚，還是揶揄，語氣怪怪的說。

  曹飛‘苦笑’，說：“嗨，也是沒辦法，還不是因為趙總忽然來這麽一出，我們必須拿個態度出來。其實小孔工作還是很賣力的，這次為了公司大局，就只能讓她受委屈了。以後我再多帶帶她，多關心關心她，算是補償吧。”

  孫宏越用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的敲擊了幾下。

  “那就這麽辦吧。”孫宏越點點頭：“光抓孔慧一個太顯眼了，趁著這次機會，把公司裡那幾個刺兒頭一塊捎帶上，順手都處理了。”

  “好，我立刻去辦。”曹飛笑道。

  “等一等。”孫宏越叫住了他，從抽屜裡掏出煙，給曹飛發了一支。

  曹飛受寵若驚，連忙幫孫總點上，自己也點上了。

  “曹飛，你來公司這些年，工作成績有目共睹，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對你的倚重你也是看在眼裡的。”孫宏越淡淡的說：“所以呢，有些事，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像你說的，都是為了公司好，只要不影響大局就行。不過嘛……”

  他眼皮一翻，“這個孔慧，你自己心裡要有數，畢竟是李明然李總介紹來的，不管關系遠近，都是李總的面子。你自己要掌握好分寸，不要搞得太難看，否則到時候，我也不好和李總交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整個一周，新網的員工都在提心吊膽裡渡過。

  消息早就傳開了，澤聯科的趙總上次來，就是要對合作公司進行摸底調查，所以新網才會展開內部排查。澤聯科那邊都發話了，新網這次肯定會動真格的，下重手嚴肅處理一批人。

  周一，孔慧是第一個被叫去談話的，接下來，每天都的有人被叫去孫總辦公室，單獨進行談話。

  以至於公司員工一聽到領導叫自己的名字，或者看見領導來找自己，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違規這種事，誰都或多或少的乾過些，真認真追究起來，新網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逃不掉。

  一周後，公司公示了調查處理結果。

  這次的自查，一共有14個員工被單獨談話，根據所犯錯誤嚴重程度不同，進行了處理。

  五個警告，扣除不等的獎金和工資，三個調離崗位，四個去人力資源部進行重新培訓學習，等待公司重新安排工作，兩個有嚴重失誤的，直接辭退。

  三個調離崗位的人當中，就有孔慧。

  雖然錯誤比較嚴重，但公司念在她是新入職的實習生，給予她一次改過的機會，把她從話務組，調到了現場組。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和孔慧一組的幾個女孩子，私下裡嘰嘰喳喳的議論。

  “調去現場組啊？這太欺負人了吧！孔慧，你不是得罪人了？現場組一般都是招聘大學生兼職，從來沒有公司正式員工去的先例，擺明了是在整你啊！”

  “孔慧我跟你講，新網的現場組特別辛苦，很少派女生去的，特別辛苦，而且收入是最低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做什麽心裡準備？要是我，辭職不乾都不會去。孔慧，你長得這麽漂亮，找個好男人嫁了唄，何必吃這份苦……”

  孔慧收拾著自己辦公用品，心裡卻是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趙澤君。

  告訴他，自然是風消雲散。只要趙澤君願意，很輕松的就可以幫助她解決一切，在她看來或大或小的問題。

  可是，之前還在很得意的和對方說‘盡量堅持’，結果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了，就要求助告饒了，好像顯得自己好沒用的樣子。

  考慮了一會，覺得還是先頂一頂，實在頂不住了再說：“謝謝你們關心，沒事，不就站大街嘛，又不會累死，我當減肥運動了。”說完，呵呵一笑，搬著自己的行李就朝外走。

  剛走到電梯門口，又一次和曹飛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