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小牛總’牛軍給趙澤君回了電話。

  整件事是趙澤君做得一個套。

  牛軍大約在一個月之前，以德源集團高層的身份，主動聯系上了總部在滬市的起點中文網，提出想向起點中文網注資。

  德源集團是蘇南省有名的能源企業，在煤炭上賺到了足夠的錢，進行多領域投資理所當然，乘著網絡經濟崛起的勢頭，涉足網絡小說行業也說得過去。

  事實上，包括德源集團、華陽集團在內的眾多能源企業的資本，都會在各個領域中出現。網絡小說只不過是德源集團眾多投資的一小部分。

  第一次洽談，牛軍提出了注資三百萬人民幣，換取起點百分之25%的股份。起點方面果斷的拒絕了股份要求。

  當時趙澤君並不能確定起點到底背後有沒有資本。

  起點不願意讓股份，存在三種可能性：第一，起點已經獲得了某些資本投資，沒有必要再用股權換錢；第二，認為三百萬買25%股權價格太低；第三，價格差不多，但是起點舍不得一次性出讓25%的股權。

  幾種可能性都有。

  所以才會有第二次相談。

  昨天兩方碰頭，起點方面提出了一個比較有意思的條款，趙澤君之前壓根沒猜到。

  對賭協議。

  牛軍一次性注資六百萬，如果兩年之內，起點無法成為業內最大的小說網站，起點給牛軍51%的股份；相反，起點兩年後給牛軍20%的股份。

  至於什麽叫做‘業內最大’，起點拿出了一份明確的數據統計表單，一言以概之，大約佔領70%以上的市場就算成功。

  如果牛軍的確是一個想進軍網絡小說界的投資者，那麽這份對賭協議，的確很準確的把握住了他的想法。

  起點在這次競爭中失敗了，或者始終無法做大，牛軍就擁有了一家業內知名公司的管理權，可以借著這家公司的基礎，直接進軍網絡小說市場，用自己的管理方式來運營；

  相反，起點成為業內最大，牛軍雖然無法擁有起點管理權，但可以證明起點模式是業內最優模式，作為大股東，牛軍投資了一家有潛力的公司，可以跟著起點獲利。

  要麽踢掉有問題的原團隊，自己來做；要麽就是跟著優秀的團隊後面獲利，都不算吃虧。

  相反，對於起點而言，兩種結果也都可以接受。

  做不到最大，就說明被澤閱擊敗了，至少是兩敗俱傷。到時候起點本就後續無力搖搖欲墜了，讓出管理權，原來的管理團隊成為大股東，讓資本雄厚的德源集團來和澤閱鬥，說不定反而是一條生路。

  反過來，雖然讓出未來的20%的股份有些肉痛，但能立刻得到600萬現金周轉，有了這六百萬，起點和澤閱之間的經濟實力差距會徹底拉開，大大提高擊垮澤閱的概率。

  一方面，是犧牲未來的一部分利益，換取當前的勝利；另一方面，則是在未來的垂死中，找到一條生路。

  “絕了！”

  聽完牛軍的轉述，即便是敵人，趙澤君都忍不住拍案叫絕，起點的決策者腦子太好使了，這個對賭協議簡直就是天外飛仙般的神來之筆！換成自己，絕不可能做得更好。

  如果牛軍是真正的投資者，必然要動心。

  可惜了，牛軍是自己的人。

  起點對賭協議雖然絕妙，但終於暴露了一個事實：起點背後根本沒有大資本注入，他們在孤注一擲，否則根本不會提出失敗後交出51%股權，成功後交出20%股權的條件。

  可以亮底牌了，而且必須要快，越快越好。牛軍這個投資人是假的，萬一出現了真的投資人，接受了這份對賭協議，收購起點的計劃會被徹底打亂。

  拿起電話給證券交易所撥了過去，表明需要盡快套現。

  得到對方給出的準確套現時間後，又打了個一個內線：“喂，佟會計，你幫我定本周六上午去滬市的飛機票，三張，對！”

  打完兩個電話之後還不太放心，又給牛軍撥了一個過去，請他這幾天內，保持和起點的聯系，表現出一定的興趣，盡量拖住對方。

  ……

  這一周，趙澤君過得都有點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忐忑。

  這是兩輩子以來，他第一次親手操作超過千萬級別的大項目。而這個項目的成敗，目前只有兩點，第一個是談判中的技巧，打破對方的心裡阻抗，這點是趙澤君自己能掌握的。

  但第二點，他掌握不住。

  必須保證在這幾天之內，沒有真正的投資人找到起點。

  按照上輩子的經驗，理論上來說應該沒有，有的話也不會這麽巧，剛好就在這一周內。

  不過，這偏偏是他無法控制的。

  人力有時窮，機關算計佔九分，剩下一分看天命。

  402房間裡，趙澤君靠在椅背上，雙目微閉，一手揉著太陽穴。

  面前的茶幾上放著幾隻包裝盒，兩份五谷居的皮蛋瘦肉粥，兩張蔥油餅，幾樣精致小菜，一隻鹹鴨蛋，蘇昀坐在對面，薄薄的嘴唇微微撅起來，輕輕的在五谷居的皮蛋瘦肉粥上吹著。

  “有心事？”她抬頭看著趙澤君問。

  趙澤君輕輕的點了點頭。

  蘇昀猶豫了兩三秒，放下碗，走到趙澤君身後，並起雙手的食指和中指，輕輕的在趙澤君兩邊太陽穴上按壓著，說：“別太逼自己了，累了就歇歇。”

  “我這不正歇著嘛。”趙澤君依舊閉著眼睛，任由兩隻柔膩的手指在自己太陽穴上滑動著。

  “嗯。”蘇昀點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還是蘇昀的頭部按摩技術著實不錯，趙澤君居然就這麽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等睜開眼睛一看，窗外的天已經完全黑透了，桌上收拾的乾淨，放著一杯熱茶，一個煙灰缸，自己身上披著一張薄薄的毯子。

  房間大燈沒開，只有床頭一盞床頭燈散發出溫暖的橘黃色光芒。

  蘇昀一襲絲質睡衣，一頭長發披散在腦後，半臥著坐在床邊，在床頭燈下，捧著趙澤君帶來的畫冊，看得出神。

  趙澤君也看的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