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來的,是初中同座,絕對的鐵杆,薑萱。
名字很女性化,卻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老爺們。
萱字的本意,是‘如蘭君子’,可是薑萱和君子完全不沾邊,俗稱‘小混混’,高中沒考上,在體校練散打混日子。
上輩子體校畢業後,薑萱做起了鐵路拖運,那個年代火車站拖運都有地盤劃分,他沒背景沒來歷,手下也就大貓小貓兩三隻,盡受地頭蛇欺負。
大年三十晚上,薑萱一個人拎著把西瓜刀和對方七八人火並,被砍了八道傷口,足足流了幾升血,送到醫院去的時候醫生都說沒必要搶救了,哪知道昏迷中的薑萱居然睜開眼睛,瞪著醫生說了句‘放屁’,然後眼一閉,又暈過去。
還真就給救回來了,出院之後,薑萱第一件事就是又拎著刀又一次找到對方。
前後砍了三場,薑萱身上多了十幾道疤,在火車站分了一杯羹。
幾年時間,薑萱從拖運站起家,開運輸公司,做物流,開迪吧酒吧,承包土建工程,成了當地有名的‘老板’,黑白通吃。
道上人稱‘萱萱哥’,後來他做大,敢當面這麽叫他的也就趙澤君了。
按理說,這樣一個人和趙澤君應該沒什麽交集,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兩人從初中時代就特別投緣。
薑萱做事混了點,可這人心裡有杆秤,重感情,成事在此,最後也倒霉在這上面。
他手下有個部門經理,女的,二十七八歲,從托運站最艱難的時候開始就跟著他,鞍前馬後好幾年,眼睛沒瞎都能看出來這個女經理對薑萱有意思。薑萱有次喝多酒和趙澤君表示過,再過一兩年,他想安定下來,說不定就娶了這姑娘。
這話沒說幾天,那個女經理招待大客戶,被客戶下了藥給玩了。這還不算,對方客戶壓根就是個變態,居然用刀子割了那個女經理胸口的兩顆蓓蕾作為‘戰利品’。
薑萱在醫院陪了那姑娘一個禮拜,然後一個人一聲不吭,把那個變態客戶給煽了。
幾天后,他名下所有的產業都被查封,本人也給抓了起來,判了十八年。
第三年冬天,薑萱不明不白的死在牢裡。
後來才知道,那個煽貨的表叔,是省裡的一個大佬。
趙澤君接到薑萱電話的一瞬間,眼眶就紅了。
這一世,他還活著,還是那個打CS,開摩托,整天被妹子撩的小混混。
“爸我出去下,薑萱找我玩。”掛了個電話,和老爸招呼一聲就要朝外走。
“跟薑萱在一塊別惹事。”周婭叮囑說,薑萱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不愛學習愛打架,每次趙澤君和薑萱一起玩,周婭一顆心多少都有點提溜著。
“孩子壓力大,偶爾上網放松放松不是壞事,再說了,薑萱那小子,他媽都管不住他,偏偏聽你兒子話,不會出事的。”
趙濤倒是很放心,還掏了二十塊錢塞給趙澤君:“別什麽都讓薑萱花錢,他爸死得早,家裡不富裕。”
“知道了。”趙澤君點點頭,拿錢出門,直奔四中附近的暴風網吧。
在門口就看見了薑萱的座駕:一輛大紅色的摩托車停在一排破自行車裡,非常拉風。
薑萱去年跟了個當地道上的‘大哥’,蠻受對方看重,有次那個大哥幫人平事,薑萱從體校帶了群小兄弟去站場面,事後對方送給薑萱老大一輛摩托,那位大哥嫌是二手的,轉手當人情送給了薑萱。
暴風網吧第一間房二十幾台機器已經坐滿了人,只有最靠牆的一個位置還空著,邊上坐著個穿著皮夾克,留著中分的男青年,嘴裡還還斜斜的叼著支煙。
一看就不是好人!
趙澤君走過去,只見屏幕上是一張dust2地圖,薑萱選的綠色衣服匪徒,帶著墨鏡,端著一把AK,正從中門衝出來。
前方人影一閃,薑萱輕點鼠標,噠噠噠三槍,對方應聲而倒。
看見趙澤君到了,薑萱朝邊上的空位努努嘴,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一包才拆封的紅梅香煙丟在桌上,說:“趕緊上,我最近練重狙。”
“裝逼犯都喜歡用重狙,打中了就說是技術好,打不中天經地義。”趙澤君笑笑,打開機器登上了CS。
薑萱直接退了房,重新建立一張適合單挑的Blood地圖,對趙澤君說:“打不中?開玩笑,我打你還有打不中的時候?趕緊上,我饒你,不買防彈衣。”
趙澤君笑而不語,建立了一個叫做hydra的人物帳號,進入遊戲房間。
以前兩人單挑,少說殺上百來局,今天剛殺了21局,薑萱一推鍵盤,不打了。
21局,薑萱總共贏了五局。因為最後幾局,趙澤君都覺得老這樣虐薑萱實在沒什麽意思,拿著把小手槍就衝上去,對著薑萱一陣狂摳扳機……
“我艸?你怎麽忽然變這麽猛?”薑萱靠在椅背上點了根煙,一臉鬱悶和不解。
“我說我忽然開竅了,你信不信?”趙澤君笑笑。
上輩子高三的時候,他CS技術的確不好,上大學之後練過一段時間。後來工作,遇到個大客戶特別喜歡打CS,技術也好,據說上學時代還拿過區域比賽的冠軍。
趙澤君陪著客戶打了大半年的CS,被虐了不知道多少場,活生生的練出一手好槍法和優秀意識,最後終於和那個客戶建立了很不錯的私交,拿下了一筆大單。
“不對吧,開竅之後應該很溫柔的,哪有你這麽猛?”薑萱說。
“你說得那是**吧。”趙澤君翻了個白眼。
薑萱嘿嘿一笑,點了根煙,滿不在乎的說:“都一樣,要不我給你介紹幾個小姑娘,都是在我老板場子裡領舞的,一個個小腰扭得跟水蛇精似的,出來玩絕對放得開。你不是要高考了嘛,減減壓。”
“我有個屁壓力。”趙澤君沒搭理他。
”年輕人,早***早長大。“薑萱語重心長的嘀咕了一聲,然後退出了遊戲,掛上QQ開始聊天。
趙澤君歪頭瞄了一眼,他和兩個女孩聊得火熱,一個熱情紅發頭像,一個溫柔藍發頭像。
趙澤君一直在各種注冊,域名啊,六位數的QQ號……這些東西暫時派什麽大用,說實話,趙澤君也不指望將來靠這些賺錢,相反,域名這玩意還要續費。
如果重生混了十幾年之後,還得靠六位數QQ號賣錢過日子,那真叫做兩輩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尤其是域名,將來絕對要涉及網絡行業,一個朗朗上口傳播程度高的域名意義重大,他可不想自己需要用到的時候,卻還得花大價錢從別人手裡買。
一上網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天就快黑了,趙澤君和薑萱下了機器,到吧台結帳。
老板是個四十歲左右的胖子,下崗工人,不知道名字,大叫都叫他‘大象’。
2000年之後,開網吧非常賺錢,當時有句話叫‘想要發,開網吧’。暴風網吧兩三年,大象不光買了房,還買了一輛桑塔納2000。
趙澤君和薑萱經常來暴風,和大象算是熟人,大象笑呵呵的給薑萱和趙澤君一人遞了一根阿詩瑪,算了下網費,一共11塊錢。
趙澤君正要掏錢,大門門簾子一掀開,進來個穿著製服的警察。
大象衝薑萱和趙澤君笑了下,示意等會再收錢,從櫃台後面轉出來迎向了警察。
人走到跟前,手上已經遞過去一支中華煙,滿臉堆笑:“吆,楊警官來啦,辛苦辛苦,抽根煙。”
趙澤君和薑萱兩個人同時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阿詩瑪,還真是看人下菜碟,給顧客遞煙是六塊五的阿詩瑪,給警察就是幾十塊的中華。
楊警察沒接茬,也沒接香煙,眯著眼在網吧裡緩緩的掃視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到了吧台後面的牆壁上。
大象笑容一僵。
“大象,你網吧證怎麽還沒辦?”楊警察黑著臉問。
“在辦在辦呢,就快下來了。”大象點頭哈腰的賠笑。
“你少跟我來這套。”
楊警察臉一沉,不悅說:“從前年開業的時候,你證就不全,跟你說了多少次,你每次都說在辦,辦了兩年,還是在辦!大象,你這是你拿我當死人呢,還是說文化局都是死人,兩年還辦不了一個證?”
“楊警官,瞧您說的,我拿自己當死人也不敢拿您當死人啊。我真在辦,前前後後跑了文化局不知道多少次,人家說我這情況,不好辦。”大象鬱悶說。
“那是你的問題。”楊警官擺擺手,語氣卻緩和了些:“國家鼓勵下崗職工創業,前兩年網吧這一片的法律法規也的確不太健全,咱們又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所以一直沒跟你較真。我告訴你啊,上面馬上要開始整頓網吧了,你這總是證件不全可不行,到時候真停業,甚至查封,你可別說我不講人情,那也不是我一個片警能說情的事。”
大象是人精,聽楊警官語氣緩和了,連忙拍著胸口說:“您放心,我抓緊辦,絕對不讓您為難。”
“嗯,盡快。”楊警官點點頭:“還有啊,你這線路多,要做好防火工作,千萬別出安全事故,快到年底了,萬一出點事,不光你倒霉,連著我們所和分局都沒好日子過。行了,就這麽多,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忙吧。”
說完,轉身掀開簾子走出暴風網吧。
“哥倆稍等……”大象衝一直等著結帳的趙澤君和薑萱打了個招呼,飛快的從吧台後面摸了包中華煙,跟出了網吧。
沒一會,大象又回來了,手裡是空的。
“哥倆,實在不好意思啊,讓你們等這麽長時間,收10塊錢算了。”大象抱歉的笑笑說。
“該多少是多少,你做生意的嘛。”
趙澤君把錢給付了,薑萱笑著衝門口努努嘴:“他經常來啊?”
“誰說不是呢。”大象哼了一聲,抱怨說:“每次來,就揪著網吧證這點事不放,搞得我頭都大了,你們給評評理,我這算什麽啊,不就少一個證嘛,還有好些黑網吧,連營業執照都沒呢,都沒人去管。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這裡地段好,生意火,這才盯著我不放。”
趙澤君插嘴問:“大象哥,他說很快上面要規范管理了,你怎麽不去把證辦了呢?這個證件很難辦嗎?”
“辦倒是不難,要是我開網吧之前先把證辦了,那一點問題都沒。也怪我,當初也不懂這些,就先把網吧開起來,結果現在再補辦,麻煩就來了。”大象說。
趙澤君明白了:“哦,買票上車,是正常票價,你這是先上車,不光要補票,還要交罰款。”
大象哈哈一笑,比了一個大拇指:“說得太形象了,可不是嘛,人家文化局看我這網吧都開了快三年了才來辦證,本來很簡單的一個證,愣是給我搞出來一大堆手續,層層審批,審批手續一多,麻煩就多,花費也多,你懂吧?”
“懂懂懂。”趙澤君跟著笑起來,心念一動,看似關心的問:“剛才何警官說政府很快就要進行網吧規范管理,到時候沒證,把你網吧給停業了怎麽辦?”
“都聽他嚇唬,日子還不過啦?!他次次來都這麽說,我兩年沒辦證,他就說了兩年上面要檢查。倒是檢查過幾次,不過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大象滿不在乎,露出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兄弟你是明白人,真有規定又怎麽樣,啥規定,不都是靠人來執行的嘛,怕個逑!你說是吧。”
“是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趙澤君臉上在笑,心裡同樣在笑。
這一次不同以往,你有八個逑也不夠用!
離開網吧,薑萱發動摩托車,順路送趙澤君回家。
趙澤君坐在後面,問薑萱:“你身份證下來沒?”
薑萱比趙澤君大半歲,可以辦理身份證,趙澤君的身份證大概十二月初能辦下來。
“去辦了,就這幾天下來吧。怎麽?”
“下來之後說不定我要借用下。”趙澤君坐在摩托後座上,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也許一張不夠,你再幫我借一張。”
薑萱在摩托上伏低身子,也不問趙澤君要身份證做什麽,頭也不回的說:“行。”
說完,微微轉頭,露出一張側臉,補充說:“你要是乾壞事,事先跟我說一句,我有個準備。乾壞事,我比你們讀書人要在行。”
“我才不乾壞事呢。”趙澤君笑笑。
真別說,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薑萱帶著頭盔騎摩托的樣子挺帥的,像天若有情裡的劉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