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菏三號樓副廳。

  丁嵐作陪，席間一共四人。

  “丁總，這麽大個包廂，就請我一個人，你這也太客氣了吧。”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文質彬彬，卻給人一種很精明的印象。

  “介紹下，這位是農行建武市分行的楊主任，主管抵押、信貸業務。這位是澤聯科的趙總，薑總。”

  “副主任，副主任。”楊副主任好像沒什麽架子，很主動的和趙澤君和薑萱握手致意，笑道：“趙總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的，我們市著名的年輕企業家，星星廠為國爭光啊，把產品都出口到了伊拉克。薑總一表人才，英氣勃發，我看將來也是前途無量！”

  趙澤君和薑萱對視一眼，趙澤君開口笑道：“楊主任……”

  “副主任，副主任……”楊副行長連忙揮揮手，說：“我們主任是行長兼任，我可不敢僭越啊。”

  “行長多忙啊，日理萬機的，部門具體工作，還不都是交給您來負責。”

  丁嵐起身，端著酒瓶到楊副主任跟前，一邊給他加滿了酒，一邊對趙澤君和薑萱笑道：“所以說嘛，咱們楊副主任這個副主任，那可是行長的副手，含金量可比一般正主任都要高得的多，信貸方面的工作，楊副主任一句話的事。”

  “丁總你也太會說話了。”楊副主任哈哈一笑：“行長副手不敢當，不過信貸方面嘛，我的確有一定的話語權。”

  趙澤君問：“楊主任，之前我已經把材料送過去了，您看符合不符合規定？”

  “規定嘛是死得，人是活的。”楊副主任笑著擺擺手，說：“同樣一件事，你從不同的方面來看，它可能就不一樣了，同樣一條規定，你從不同的方面解讀，涵義也有所區別。我們平時工作，還要結合實際情況，才能更好的落實規定，把握尺度嘛。”

  丁嵐看了眼趙澤君，眼神閃過一抹‘果然如此，很難纏吧’的笑意。

  趙澤君想了想，笑道：“楊主任，您是專家，今天請您來，就是為了跟您學習學習嘛。不妨就針對我這次貸款，您給分析分析，到底怎麽解讀規定，落實工作？”

  “對啊，主任，您給說說，我也很感興趣，說不定哪天我的尚菏就要貸款呢。”丁嵐嬌聲說。

  “丁老板你缺錢，開口一句話，送錢上門的人都能排著隊，你要錢，還用得著從銀行走？”楊副主任笑了起來，用筷子夾了一顆花生米，說：“也好，就說說趙總的事吧……”

  趙澤君和薑萱稍稍坐直了，身體微微前傾，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楊副主任臉上還是掛著笑容，可是笑意卻漸漸的消失了，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沉吟了片刻，卻一直不吱聲。

  直到趙澤君等的都快沒耐心了，楊副主任才搖頭晃腦的說：“不要好辦啊。”

  憋了半天，憋出來這麽一句話，趙澤君心裡罵了句髒話，臉上依舊掛著笑，說：“哪裡不好辦呢。”

  “趙總，你這個貸款，理論上是符合規定的。可是你要考慮實際情況。”

  楊副主任說：“銀行的錢，歸根結底是老百姓的，是國家的，我們銀行只是代管，不僅代管，還要給利息，所以每一筆貸款，都會慎之又慎。就比如說，咱們行吧，主要的貸款對象是國有企業，對於私企的把控一向很嚴格。即然是丁總介紹的，我不妨直說，同樣的情況，國企能輕松貸下來，私企貸不到的情況比比皆是，我們行裡，原則上是不太願意給私企貸款的。”

  丁嵐笑吟吟的說：“楊主任，這不是找您來想辦法了嘛，大家都是朋友，您只要肯幫忙，問題自然就解決了嘛。”

  楊副主任看了眼趙澤君，說：“是啊，並不是完全不能貸款。我們行半年到兩年的貸款，年利息是5個點，相對於民間借貸，這是非常便宜的。”

  “那是，這麽低的利息，趙總一定領情。主任，我聽說……我就是聽說啊，一般按照慣例，都有返點，咱們行的規定是多少啊？”丁嵐故意壓低聲音問楊副主任。

  楊副主任笑了笑：“返點嘛，是給行裡的。誰來貸款都一樣，丁總，趙總，利率、給行裡的返點，你們不用來問我，大家都清楚。”

  這個話就說的很露骨了，這位楊副主任個人，也要從中拿好處。

  丁嵐有些為難的看了眼趙澤君。

  如果僅僅是給對方行裡的返點，趙澤君應該不會抗拒，畢竟這是‘慣例’。但如果給對方個人，這個性質就不一樣了，趙澤君之前就表明了態度，不希望在商業中心項目中，存在不合規的地方，埋下隱患。

  “楊主任，這麽說吧，我拿下這筆貸款，總共需要多少個點？”趙澤君問。

  楊主任哈哈一笑：“趙總，你這個話問得不合適吧，利息是多少，行裡規定的一清二楚，不要說我，就算行長，總行行長在這裡，也無權改動啊。”

  這番話聽起來似乎和他之前的意思自相矛盾，可趙澤君哪能不懂對方的意思。

  楊主任想要返點，但這話不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而是逼著趙澤君來說，開價到他滿意為止。

  薑萱作為趙澤君的副手，趙澤君不發話，他不可能開口。丁嵐更不便插嘴，低頭對一碗魚翅發起了進攻。

  楊主任笑呵呵的看著趙澤君。

  趙澤君煞有介事的想了想，也笑了。

  “對，楊主任說的有道理，即然行裡有明文規定，那就按照行裡的規定來，我現在再來問楊主任，倒是讓楊主任難做了。我的錯，來來來，我自罰一杯！”說完，舉起杯子，仰脖咕咚一下幹了，笑道：“楊主任，我第一次涉足信貸，好多不懂的，有說的不合適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這下輪到楊主任愣住了。

  這位趙總什麽意思，哦，我讓你提點數，這意思你不懂？裝什麽裝？

  看了眼丁嵐，丁嵐正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抿著。

  小小一碗魚翅，按照她的吃法，似乎要吃到天荒地老。

  “趙總啊，你要是這麽說，這筆貸款……”楊主任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說：“怕是難啊。”

  “楊主任，都是朋友，我絕不能讓朋友為難！貸款的事，能辦就辦，不能辦，我今天就當認識了您這個老大哥，來，不說貸款了，咱們喝酒！”

  “楊主任，我敬你一杯。”薑萱站起來，一晃酒杯。

  ……

  接下來快半個小時，趙澤君果然沒有再提一個字和貸款相關，而是天南海北的閑扯聊天。

  楊主任嘴上應付著，心裡卻是打鼓，這位趙總到底什麽意思？

  求他貸款的企業遇到的多了，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捧著他，背後大把的好處送過來，這位趙總，是他媽真棒槌什麽都不懂呢，還是裝糊塗？

  裝，你接著裝，現在裝的越像，以後再提貸款，你付出的就越多。楊主任臉上在笑，心裡也在笑，冷笑。

  “咚咚咚……”有人敲門。

  “請進。”丁嵐說。

  大廳外，服務員領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穿著西裝的男人，進門後，男人明顯一愣。

  “介紹下，這位是城市銀行的王經理……”丁嵐起身介紹。

  “丁總你好，趙總你好……”介紹之後，王經理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楊主任，正要說話，外面又有人敲門。

  “請進。”丁嵐說。

  這一次，服務員領進來的是個相貌頗為嫵媚的女人，一身職業套裝。

  “丁姐，這幾位是……？”女人意外的看了看眼前的場面。

  “我先介紹下這位美女，新成立的蘇商銀行的信貸經理，羅莎小姐，這幾位是……”

  又是一陣寒暄，幾人各懷心事，落座後沒一會，又有人敲門了。

  這次趙澤君笑了笑，衝著包廂大門說：“請進。”

  ……

  今天三號樓副廳就像開蘇南省金融會議似的，銀行的人接二連三的出現。

  原本偌大的包廂裡只有四個人，的確顯得冷冷清清，但此時大圓桌邊，卻坐了十一個人。

  除了國有銀行農行的楊主任，還有華夏銀行、浙商銀行、中興銀行，今年剛成立的蘇商銀行，一共七家股份製銀行的信貸工作人員。

  “趙總……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把我們叫道這裡開會？”楊主任有些不悅說。

  趙澤君一臉酒氣，扶著桌子站起來，舌頭都有些打卷，說：“楊哥，都知道我不能喝，今天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了，現在腦子徹底亂了，再坐下去要出醜了……這樣，薑萱薑總代表我陪各位，薑萱，一定把各位領導都陪好，貸款的事，也由你和各位談。”

  說著話，踉踉蹌蹌的朝外走。

  “哎呀你喝那麽多乾嗎，當心點。各位，我送他去客房休息，薑總陪各位。”丁嵐抱歉的打了個招呼，攙著趙澤君走出包廂。

  薑萱咳嗽了一聲，站起來，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淡淡的說：“各位，貸款材料之前已經發給了各位，趙總全權授權給我，具體大原則，只有兩條：第一，趙總要至少六千萬，用地皮抵押，選擇利率最低，放款最快的一家；第二，趙總會和這次貸款的銀行，簽訂合作協議，以後趙總名下公司的財務和貸款，優先從這家銀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