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風起禍起(上)
如今的潛夜派,早已經進入到了一級戰備狀態。就連每天關在房間裡的唐寧欣,都開始感到了空氣中飄動的一絲異樣。
這一天,當她正心情複雜的在桌前描著眉時,房門忽然被大力的推開,那名同寢室的馬尾辮女弟子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
“哎呀寧欣,你怎麽還有心情化妝啊,你不知道掌門通知一個時辰之後全體集合啊?據說是碎星派的阮石師兄……不,現在應該叫阮石師叔了,剛剛到這邊來過。”
唐寧欣一聽到阮石的名字,立刻轉過頭,習慣性的做出雙手捧心狀。那馬尾辮女弟子對此早就習以為常,自顧自的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胳膊支著桌面,手掌做蒲扇狀在額邊扇著風涼。
“怎麽,你還沒聽說嗎?最近碎星派的高層來了一次大換血,前任掌門病故,他父親當上了新掌門,然後提他當了長老。說是說病故,但傻子都知道,這裡頭一定有鬼!
這阮威掌門父子,可一向都是親近焚天派系的,現在給他們掌了權,我看碎星派剛剛轉過來的風頭,現在是又得轉回去了。還有啊,他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我們潛夜派,多半就是來逼掌門選擇陣營的。”
說到這裡,馬尾辮女弟子悠悠的歎了口長氣,一手托在頰邊,觀察著銅鏡中自己發愁的面容。
“唉,兩大同盟,這次恐怕是要動真格的開戰了。就說前段時間,咱們潛夜派不明不白的死了那麽多人,多嚇人哪!我已經寫信跟家裡說過了,我爹娘都說,這定天山脈是不能再待了,讓我暫時搬回家去住。我行李都收拾好了,今天下午就走。寧欣,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啊?要不,也上我家先避避風頭?”
她自認為是在說一件攸關生死的大事,但對面的唐寧欣卻像腦回路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聽得雙眼閃閃發光,一面飛快的將扎起的頭髮披散下來,仔細的撥了撥劉海,又用最後的時間添了幾筆眼影,才按住她的雙肩大叫道:“阮石師兄真的來我們潛夜派了?他是什麽時候來的?有沒有……問起過我啊?”
馬尾辮女弟子在心底歎了口氣,抬手朝著門外遙遙一指:“大概就半個時辰之前吧。現在估計才剛走,你快點趕過去,說不定還有機會看到他……”話音未落,她就感到身邊“嗖”的掠過了一陣風,兩頰邊的頭髮都被掀了起來,呼呼的在耳際拂動。等她再回過神來,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潛夜派的一間偏殿中。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眼前這情勢已經是明擺著,是他玄天派先撕破臉皮,您又何必再死守道義?將來若是他們一家坐大,企圖吞並你們,難道您也甘願俯首稱臣,將這潛夜派的數百年基業獻予外賊,白白糟蹋了創派祖師,和歷代掌門的心血?”
檀香的氣味彌漫在整間大殿內,和桌上兩杯清茶散發出的熱氣交融在了一起。殿內的談判者此時便只有兩人,那正在侃侃而談的,正是碎星派的新任長老阮石。
這場談話已經進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其間阮石引經據典,從歷代史實講到了當代時局,講得是滔滔不絕,意氣風發。而常夜白的臉上,始終是一副深井寒潭般的平靜和幽邃,無喜無怒,令人看不出她的心中所想。
終於,當阮石的演說告一段落,常夜白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
“阮石師侄……不,師弟的口才我一向是佩服的。不過你這長老是怎麽當上的,相信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們在碎星派一手發動政變,無非是因為先任掌門不願接受你們的聯戰之議。焚天派便是以如此手段排除異己,相比起玄天派,不得不說,我更擔心將來會被你們吞並。”
阮石淡淡微笑,並未急於為焚天派做擔保,話裡自有一派勝券在握的從容:“無論如何,你現在已經站在了風口,總要做出選擇。這場戰鬥不會有中間人,我們也不歡迎中間人。你現在的選擇,將會決定在一個月之後,你究竟是戴著枷鎖享受榮華,還是自由的躺到墳墓裡,希望掌門慎重。”
一口將清茶飲盡,阮石緊了緊肩頭的披風,悠然起身,踱出幾步後,又歪過頭給了常夜白一個古怪的笑容。
“我一直認為,為人奴的富貴,也是富貴。那無非是相當於你多了一重靠山而已。難道不是麽,其實當誰的奴才,又不是當呢?除非你成為這世間的至強者,否則你就得永遠居於他人之下!想通了這一點,也就好了。”
“我不會逼你做出選擇,我只是給你講清利害而已。常夜白掌門一直都是我尊敬的長輩,我相信,您最終做出的,一定會是一個聰明人該有的決定。到時您可以聯絡我,也可以直接聯絡虛無極掌門。好,不多打攪您了,小侄先告辭。”
常夜白怔怔的看著阮石華貴的袍角拖過門檻,看著他周到的將殿門掩上,現在室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過度的空曠,在此刻竟然顯得寂寥。每一處縫隙間都投撒下片片陰影,無邊的幽暗從四面八方將自己包裹。默默的捧起茶杯,就連那喝慣了的鐵觀音,在這一刻仿佛也不再是從前的味道了。
與那獨坐失意的常夜白不同,阮石剛一走出大殿,立刻就享受到了大量潛夜派弟子的駐足圍觀。
畢竟大家從前的身份都是差不多的,現在阮石忽然就比他們高出了一個檔次,這些人自然是要來看看熱鬧,沾沾喜氣,順便“套套近乎”了。
人一旦有了名氣,或是有了地位,人還是那個人,卻多了一層“自帶光環”。曾經那些看不起你的、極少聯絡的,甚至八竿子打不著的,都會忽然跟你好的就像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這個時候你才會發現,原來你還有著那麽多的“真心朋友”。
圍觀者中有些往常跟他還算得個點頭之交的,在旁人中都似高人一等,忙不迭的上前向阮石道賀、敘舊,就盼著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跟這個新任長老的關系的確非同一般。
周建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他的耐心極好,一直等到其他人都寒暄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前在阮石肩上不輕不重的捶了一拳。
“阮石師叔?呵,這稱呼還真是讓人不習慣啊。在我眼裡,你還是以前那個喜歡惡作劇,嘴巴總是不饒人的阮石師弟。”
阮石心底無聲冷笑。以前小的時候,他跟周建的關系的確很好,兩個人雖然分屬不同門派,卻經常會在一起玩。但是隨著周建展露出的修煉天賦漸漸勝過了自己,特別是在他成為精英弟子之後,跟自己就一天天的疏遠了。再到後來,他看到自己直接就當不認識。
現在自己才剛剛“鹹魚翻身”,他就重新貼上來了,那副親熱的姿態,就好像他們的友情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中斷過一樣。這種人還真是勢利啊。
阮石雖然根本就沒把周建當回事,但眼下自己是為求和而來,自然要最大限度的向他們展示“親善”了。於是面上也是熟練的扯出一個笑容,道:“這麽多人叫我師叔,我還真覺得都把我叫老了。如果你願意,自然可以繼續叫我師弟。”
於是在表面上,周建的“悶聲大裝逼”取得了勝利。一道道更加崇拜的視線,也爭先恐後的投向了他。
唐寧欣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她直直的看著那猶如眾星捧月一般的阮石,目光就像被一道強力的磁極鎖住,再也挪轉不開了。
果然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阮石本來長得就不錯,再穿上這身象征著威儀的長袍,更是耀眼奪目。潛夜派有幾個圍觀的女弟子第一次覺得,原來唐寧欣的眼光還是可以的。
“阮石師兄好帥啊!阮石師兄好帥啊!”唐寧欣雙眼桃花亂飛。想上前找他說話,卻又不敢。下一個反應自然又是補妝。但還沒等她找到一個隱蔽的角落,阮石已經走出了人群,並且……他正在大步流星的朝著自己走過來!
啊——!唐寧欣心底的高分貝如果叫出聲音,這時一定已經叫破了喉嚨。
雖然他最後很可能只是跟自己擦肩而過,可至少在那一瞬間,他會近距離的看到自己啊!怎麽辦,我剛才一路跑過來,臉上的妝會不會花了?啊,之前就覺得我的眼線畫得還不夠深,以前都會再加粗一圈的!還有……還有……唐寧欣已經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擺了。
阮石和她的距離正在縮短。當兩人正式擦肩而過的時候,阮石的腳步忽然一緩,同時在唐寧欣心跳定格的瞬間,略一低頭附在了她耳邊,輕聲道:“寧欣師妹,這幾天幫我多盯著一點秋若蕊。她跟葉朔有交情,不要讓她壞我大事。”
唐寧欣的少女心“砰”的一聲炸裂成了漫天桃花。
“嗯,嗯嗯嗯!”唐寧欣一時只知道猛點頭。直到阮石滿意的轉身離開,唐寧欣才忽然想起了什麽,鼓足勇氣大聲道:“那……那你給我留一個聯絡方式吧!如果有什麽消息的話,我一定第一時間就通知你!”說著掏出玉簡,雙手捧上,同時屏住呼吸等著他的答覆。
阮石倒是神情自若,隨手接過後,漫不經心的注入了一道靈魂烙印,朝著唐寧欣面前一遞。
啊——!唐寧欣興奮得隻想仰天長嘯。心臟……心臟要不行了!真的幸福得要喘不過氣來了!
……
一個時辰後,潛夜派的議事大殿中,常夜白端居首位,席下的所有弟子都是正襟危坐。
“近來,我潛夜派屢屢遭到玄天派挑釁。下山歷練的弟子,一旦與玄天派中人遭遇,一言不合,便會直接被他們擊殺。玄天派,往日裡偽裝得溫良敦厚,如今給他們坐穩了掌權者的位子,也開始變得如此凶狠殘暴,他們是安心不想給我們潛夜派一條活路走!如果不能奮起反擊,最後等待著我們的,一定就只有被吞並一條路!我們能坐以待斃嗎?我們不能!”
在常夜白的慷慨陳詞下,所有弟子的情緒也都被煽動了起來。
“沒錯,跟他們乾!就算要拿我們自己的命去填,也絕對不能讓他玄天派好過!”
“我弟弟也被他們的人殺了,玄天派太可恨了!我們不能再忍讓下去了!”
“打倒玄天派!打倒玄天派!”
一片聲討玄天派的浪潮中,秋若蕊一對清亮的眼珠四面轉動,似乎含著幾分掙扎。終於,在身旁的弟子們越罵越難聽時,秋若蕊鼓足勇氣站了起來。
“掌門,我覺得玄天派不會做這樣的事!我們做決定,還是不要太過武斷了吧?”
這一句話出口,登時將所有弟子的憤怒都轉移到了她身上。眾人紛紛調轉矛頭,尖刻的罵聲不絕於耳。
“他們不會?那我們潛夜派死了這麽多人,都是死假的?你眼睛是瞎嗎?”
“真不明白遭玄天派毒手的怎麽不是你這個聖母!等你自己被他們剁碎的時候,看看你是不是還這麽為他們歌功頌德!”
“嘿,你們忘了嗎?她是那個葉朔的姘頭啊!人家自然不找她麻煩了!”
這句話不知是何人所說,竟是當場就引起了一片響應。所有人都是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投向秋若蕊的目光也更為鄙夷。
“也許……也許是有什麽誤會呢?”秋若蕊軟弱的辯解著。
一眾同門的死,其中不乏有幾個跟她關系好的,她暗地裡不知掉過幾回眼淚。只是和其他人不同,她沒有盲目的去跟風仇恨,她只是覺得,這件事擺明了就像栽贓陷害。
怎麽就會那麽巧,剛好就有人扯下了凶手的一片衣角,而那凶手還會視而不見的將犯罪證據留在現場?為什麽所有人都在理所當然的質疑玄天派,就不能動腦子好好的去想一想呢?
常夜白坐視著秋若蕊孤立無援,直過了好半晌,才抬起雙手緩慢下壓,止住了眾弟子的罵聲。
“我潛夜派的前途,豈可由你一言而決!若蕊,你一向都是師父最滿意的弟子,但是你這一次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坐回你的位置,不要再讓我聽到你感情用事的發言。”
秋若蕊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辯解,但在常夜白嚴厲的注視下,最後還是默默的坐了回去。
要說服正在氣頭上的師父和其他師兄弟太困難了。那我也只能……想辦法提醒玄天派防范了!
在衣袖的遮擋下,秋若蕊悄悄的拿出了傳音玉簡,開啟了錄音功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