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公主站在城樓之上，看著在清晨薄霧中，漸漸遠行的馬車，目光越發恍惚而悲涼了起來。

  他還是走了，毫不遲疑，一點猶豫都沒有。

  當初她從城門下將秦漢救起來，一路上經過那麽多風雨，無論他是最後逼宮奪位，還是聯合大秦裡應外合，她都不曾怪過他。

  因為比起那冰冷的血親，這個男人才是她想要的幸福。

  她知道事到如今，除了投降別無他法，可是她想要用這一紙降書，換回一份姻緣。

  她自信，自己無論哪一方面都不比林巧雲差，最後卻是偏偏輸得一塌塗地。

  “我的王，我們該回去了。”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盔甲響動，那人一身戎裝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賀蘭苦笑一聲，身上的披風被風鼓動著，獵獵作響，“阿布魯，起來吧，不要這樣稱呼我，匈奴已經沒有王了。”

  “不。”年輕的將士依舊堅持，立體的五官讓那一份堅毅更加深刻動人，“您永遠是我的王，我對您的忠心，一生不變。”

  一生不變……

  那四個字如此有力，卻又顯得分量不足，賀蘭冷下了嘴角，與他擦身而過，“不可能實現的諾言，不要輕易許下。”

  一生不變……可笑。

  匈奴歸順了大秦，簽訂了友好往來的協議，其中也包括了每年入冬的時候，大秦要幫助匈奴度過嚴寒。

  不得不說，人終究是現實的，在生存面前，什麽國家民族利益都可以被拋到腦後。

  初時，匈奴對於歸順一事還耿耿於懷，在地界上排斥大秦的軍隊。

  可在接連幾個冬天裡都得到了大秦的幫忙，匈奴過上了飽腹的日子，百姓們也都逐漸接受了附屬地的稱謂。

  賀蘭成了匈奴歷史上第一個女性的王，也是一個完全毫無權力的王，甚至得定期去一趟大秦朝拜天子，進獻貢品。

  可她也帶領著匈奴百姓步入了一個全新的繁盛時代，這一生，她都不打算成親，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早就在年少時被時光跟災難迅速消磨光了，她一心致力於百姓福祉，忘乎所以。

  等到某一天發現自己額前生了白發，眼角也長了皺紋的時候，她才恍惚記起來，自己似乎已經老了。

  鏡子裡的自己已經不再年輕，皮膚乾枯蠟黃，眼角微微下攏的地方長了斑點，已經再也不是二十歲時候意氣風發的時候，她忽而有些害怕地將鏡子扣上，害怕自己再想下去，就會記憶起那段時光，以及那段時光裡的人。

  “我的王，我來接您去行宮了，朝臣們都在等著了。”屋外，傳來了男人沉穩的聲音。

  賀蘭匆匆離開了梳妝台前去開門，見到一身戎裝的男人跪在地上，低著頭顱，就好似一直從未變過，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心慌意亂，“阿布魯，你抬起頭，看看我。”

  男人一怔，依著吩咐，抬眸望了過來，他的臉上亦是有了褶皺，眼神卻還是那般堅毅，“我的王，不必害怕，有我在。”

  賀蘭的心，一下子就松了，她的面上，緩緩露出了笑容。

  還好，你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