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帝都，而帝王所居之所，與臣民隔著一道厚重的圍牆。

  圍牆之外的人們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打聽圍牆內的消息，皇上的龍袍如何精光閃閃，皇宮的生活如何奢華無雙。

  而圍牆之內的人，卻常常會渴望去到圍牆外邊看看。裡頭的生活盡管光鮮亮麗，奢華無比，可卻是沒有一絲人情的氣息，住著久了，會發現那一磚一瓦的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這個冬天，秦綏陽著了風寒，又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后宮，禦書房門前每天都有嬪妃送湯藥過來，對話的內容卻都是無一例外，驚人的相似。

  “皇上，這是臣妾為您熬製的參湯，願您龍體早日康復。臣妾已經許久未曾見到皇上了，臣妾院子裡的花是皇上最喜歡的，皇上空閑時，可過來看看，皇子最近讀書很用功，太傅都誇他聰明，他都念叨著想父皇……”

  都是圍牆之內的人，無論表面功夫做得多好看，其背地裡齷齪的心思，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他不過是中年，底下的朝臣跟后宮，便都虎視眈眈在盯著太子的位置，哼，都是一群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家夥。

  經歷多了，他索性就把人來一撥打發一撥，偶爾想起來，去的最多的地方，反而是長壽宮。

  太后已經臥病在床許久，人老了，身子大不如前，已經過了那個在正殿上責打他的年紀。

  他在床前陪著她說了會兒話，親自伺候她吃了點東西，這才出了宮門。

  “太后的病，太醫怎麽說？”他站在宮門口，思及太后那一臉的灰敗，面色沉沉。

  身旁的老太監垂首答道：“回稟皇上，太醫說，太后娘娘的病，怕是難以熬過這個冬天了。”

  難過這個冬天了……

  秦綏陽的身影，便這樣久久地佇立著沒有動彈，心口忽而有什麽東西，空落落，自那裡衍生出了一絲恐懼來。

  當年太后請出金鞭，為林巧雲求情，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有到長壽宮來。

  後來，他立了麗妃為後，卻只是因為這個女人處理事情還算聰明，不會讓他心煩，底下的子嗣也都控制在合理的范圍之內，他便是越發少去后宮走動了。

  在收復匈奴之後，他一直想再打下一塊地方，最後選擇了同樣具有野心的波斯古國，可惜這一戰卻是慘敗而回，他不得不龜縮在固有的疆土之內，進行吏治的改革，卻一直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隨著歲月漸長，他發現身邊的人越拉越少，能說話的人也沒有了，每每看著碩大的皇城，內心總是感覺到一片悲涼。

  他有些害怕，害怕一個人吃飯睡覺，一個人孤獨坐在那張龍椅上邊。

  他經常來長壽宮，可是太后已經病倒多時，無力同他說話了，流落在外的秦康，發出的詔書卻始終石沉大海，當初是自己趁機放他出宮流浪，如今更是沒有顏面讓他回來。

  直到某一天，他也病倒了，圍在他床前嘰嘰喳喳的人卻是一個個都在關心下一任儲君的人選。

  他忽然便後悔了。

  後悔自己這一生機關算盡，卻最終輸得一敗塗地。

  他也終於明白，為何林巧雲死也不願意留在他身邊。

  這樣冰冷的地方，又有誰會願意呢。